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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掙扎著起來,倚榻靠著,“快,快叫他們進來,我得問問……好好兒的……好好兒的……”怎麼會被抄家呢?這是她的娘家,史家兩兄弟對她這個做姑母的向來敬重,那一府的老的老少的少,賈母如何放心的下,諸人苦勸皆不聽。
賈赦等無奈,只得命人把兩個僕從叫進來,那二人跪地上連嗑了幾個頭,賈母已命王夫人等都退下,此時屋內就只有賈赦侍立一旁,賈母強撐著一口氣問,“現在你家是何情形?你家兩位老爺呢?”
一人哭道,“一大早上的家裡闖進了好些兵勇,老爺們上朝就沒回府,太太急將房裡的幾隻箱子命小的們給老姑太太送來,只說孝敬老姑太太了,求老姑太太看在我家老爺是您的親侄兒、少爺是您的親侄孫的面兒上,托人替我家老爺打點一二,不求脫罪,只要落得闔家平安就是我們一家子的造化了。因白日惹人眼目,奴才們找地兒躲著到了晚上方敢過來。”
賈母聽了,垂眸沉吟許久,方道,“府上被抄了,你們就是逃奴,在這城裡不是長法,被人查出來就是一個死!”這二人十分惶恐,賈母道,“若你們願意,到我們府上莊裡躲上幾日,待風聲過了,與你們銀兩自去。”
二人無有不願,齊聲叩道,“都聽老姑太太的。”
“如今你們就改名叫李大、李二,去了莊子上只管悶頭做活,萬不能露出史家半個字,否則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們。”賈母看向賈赦道,“赦兒,你去安排!也不必套車趕馬招人耳目,明日叫個識路的小麼兒領了他們去。”
賈赦忙應了,自去吩咐安排。賈璉聞聲也回來了,其實這一日他根本就沒閒著,史家的事他在外頭早一步聽一說了,不過他素來有幾分機伶,知道慌頭馬一般回家也無用,先去各個衙門打聽了一番,一進二門就聽說老太太病了,趕緊過去請安,賈母有問,賈璉道,“說是早朝時被賈雨村參了一本,聖上大怒,下旨抄家問罪,兩位表叔當朝便被押入邢部大獄裡去了。”說著拿帕子拭了回眼淚,接著道,“孫兒回來時去史府街前打了個轉兒,外頭全是官兵,也不知裡頭的情形,只得等一時再求人疏通打點。俗話說,罪不及妻女,有甄家在前比照著,聖上仁德,老太太請安心吧。”
“甄家、甄家……”賈母喃喃,“竟要衰敗至此麼?”
賈赦賈璉都不言語了,外頭太醫已侯著呢,賈赦忙命賈璉去請了進來,一時診脈開方子煎藥,直忙到二更天,諸人才去歇息了。
王熙鳳身子日漸沉重,賈璉怕路上積雪路滑,遂半扶著王熙鳳,頗有幾分體貼,王熙鳳精神還好,到了房裡也難免惋惜感慨,“史大妹妹早些嫁了也是有福氣的。”
平兒自服侍王熙鳳梳洗,另有小丫環豐兒伺候賈璉去衣洗漱,賈璉坐在炕沿洗腳,問道,“史家的事兒一大早的便發了,怎麼不瞞著老太太?忒沒個眼力,老太太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著呢?”
“難道我連這個理兒也不知道麼?”王熙鳳道,“我跟二太太是晌午陪老太太吃酒時得的信兒,哪裡敢說?還不是賴大嫂子,越發沒個機伶,怎麼就連編個謊兒都不會呢?老太太才一問,就跟倒豆子似的沒半點兒存貨全都招了。老太太年紀大了,哪裡經得了這個?見老太太暈過去了,直嚇得我這心呯呯跳了半日,心裡佛爺念了幾千遭。”
賈璉一笑,摩挲著王熙鳳水潤潤的兩瓣紅唇,“你不是向來不信什麼僧道的麼?”
王熙鳳一巴掌輕拍掉賈璉的手,明眸流轉,笑吟吟地咬了下紅唇,留下一個極淺的印子,“老太太向來禮佛念經,無比虔誠,我是替老太太念的,如今老太太平安,可見是有佛祖保佑的。你跟我說實話,史家的官司到底如何了?大老爺先一步把那幾箱子東西扣下,妥不妥當還兩說呢?叫人查出來可就是私瞞贓物的罪過?”
小丫環鋪好薰香錦被,平兒扶著王熙鳳到炕上安置,笑問,“奶奶這一天比一天的身子沉,今兒又站了大半夜,腰可酸麼?要不要奴婢給奶奶捶捶?”
“覺著還好。”
賈璉順手摘下平兒頭上簪的絹花,放在鼻下聞了聞,笑道,“好丫頭,今兒你奶奶不必你伺候,有爺呢。下去吧,你也早些安置。”
平兒又羞又氣嗔瞪了賈璉一眼,奪了簪花回來行了禮,低頭去外頭守夜。賈璉哈哈一笑,又吃了盞茶,才到炕上去,對王熙鳳低聲道,“你心裡有數就是了,我聽人說史家不大好了。這次的罪名兒可不輕,誒,今日已是遲了,怕明兒個老太太也得催著我去岳父那裡打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