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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笑道,“寶丫頭送來的,若是看得上眼,著人去拿就是,自家親戚情份,哪裡說得著一個買字?”
林謹玉打開放燕窩的盒子,放到賈母面前,唇邊逸出一抹冷笑,聲音卻是柔和悅耳,“二太太這話錯了,我林家素來跟薛家無來往,談不上親戚二字。”
見王夫人同薛寶釵臉色都變了,林謹玉敲了敲放燕窩的盒子,“答答”的響,笑道,“怪不得,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別人家還沒這等好東西呢。薛家自紫徽舍人時便是皇商,家資巨富,難怪能為府上園子採買呢。二太太可能不清楚,我姐姐在家只於打理內務,對這些採買的事卻是不清楚。我林家乃書香世家,祖訓便是不得經商,家祖靖安侯還曾笑言,士農工商,為了後代子孫計也不得行商賈事。府上為大姐姐省親蓋園子,寶姐姐家能為二太太分憂解愁,我跟姐姐卻是沒這個本事了。”
王夫人臉色發青,左手握著手珠直發抖,薛寶釵亦漲紅了臉,林謹玉笑道,“外祖母,這燕窩,您若是用不到,還是給二太太帶回去的好。”
賈母什麼沒見過,這些東西若是年輕的怕看不出破綻來,其中貓膩賈母卻是一清二楚,揮了揮手道,“寶丫頭,府上東西自有採辦,你們娘兒們有幾個錢也不容易,又是個名貴物兒,拿回去吧。二太太,林丫頭的燕窩有我這裡呢,這些事不用你操心。先散了吧,林丫頭身上不得勁兒,鳳丫頭,去請個太醫來,謹玉,跟我去看看你姐姐。”
……
祖孫三人相對痛哭了一場,林謹玉哭道,“說起來是骨肉至親,我卻不知道二太太是什麼意思,若不是兩位姑姑見識得多,後果不堪設想。外祖母同舅舅們兒憐惜我們姐弟,使我們在府里安身。不知道哪兒得罪了二太太,做出這種事來,何苦來著,雖然林家宅子舊些,也還住得人。外祖母還是放我們去吧,沒得為了我們同二太太生份了。”
林黛玉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拿著帕子擦淚,卻是數落林謹玉道,“丁點兒的事兒,何苦拿出去說,反倒惹得外祖母不自在。二舅母縱然不喜我們,也做不出這種事,說不得是給人蒙了呢。”
賈母拍著林黛玉的手,嘆道,“好孩子,難得你心胸寬大。”
這話里的意思就多了,林黛玉忍心吞聲是心胸寬大,這是反諷林謹玉了,林謹玉吸了吸鼻子,“這個還好,虧得姑姑認出來,姐姐也沒吃過。倒是二太太來姐姐這裡,話里話外的提薛家是什麼意思?我跟姐姐住在嫡親外祖母家,自問住得心安,我也沒在外頭打死過人連累得舅舅賠人情,我們家現在雖只剩我們姐弟,也是書香世家,列侯出身的門第,難道還不如一介商賈了?二太太心偏自己姐妹外甥女是常情,薛家有銀子是人家的事,商賈可不就靠著幾個銀錢橫行霸道麼?商賈低賤也就在此處,以往我隨爹爹見世叔世伯的,從沒聽誰把銀子錢掛在嘴邊兒,我家也從沒跟這樣的人家來往過,如今在二太太的嘴裡,倒是我們不如薛家了。”
“好孩子,別哭傷了眼睛,”賈母早對薛家有芥蒂,薛蟠打死人,雖然靠府里給擺平了,如謹玉所說,到底是欠了人情。又有今日的燕窩的事,若說王夫人不知道也罷了,薛寶釵還能不知麼?只是不知薛寶釵是同王夫人聯合起來糊弄黛玉呢?還是薛寶釵拿了這些東西哄騙王夫人?賈母摟著林謹玉,也掉了眼淚,“這個二太太素來說話沒個輕重,婦道人家,懂什麼呢?”
林謹玉抬袖子擦了把淚,道,“這位寶姐姐每日裝出的一副賢良德淑,到底是商賈出身,整日介算計,虧得二太太拿她當女兒一樣,待她比姐妹們還好。她卻連二太太都哄,自家鋪子裡的東西若還不認得好壞,我可是不信的。照我說,外祖母家這樣高貴的門第,姐妹們讀書女紅模樣都是拔尖兒的,也沒說被個商賈女比下去的道理。”
這話簡直是戳到賈母的心頭兒上,自家的女孩兒自家疼,家下人卻對薛寶釵交口稱讚,是誰造的勢?非賈母勢力,薛寶釵小聰明是有些,手段卻是難拿大雅之堂,出身也有限,怎麼能跟自家公府門第的小姐相提並論。
賈母親自拿帕子給林謹玉擦了淚,道,“他們娘兒們來投奔,不過看他們可憐,容他們住在府里罷了。好孩子,你就是我的命根兒啊,我雖老了,卻還能護住你們,斷不能讓你們白受了委屈。”
不一會兒,太醫來了,眾人都收了淚,請太醫來給黛玉把脈,開了方子,賈母又勸了幾句,方回去了。晚上著鴛鴦送了不少古董玩物來,此事就算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