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范佩陽不著痕跡收回目光,眼底微微的波瀾,無聲歸於平靜。
電梯繼續下行,卻比卡頓之前多了輕微的震顫,那絲絲震顫經由轎廂地板傳到腳底,再延續到四肢百骸,跟通了電流似的,讓人煩不勝煩。
「這電梯到底行不行啊。」和鄭落竹肩並肩擠著的一個三十七八歲的壯漢,難耐地動了動肌肉虬結的魁梧身軀,像個被悶在低矮籠子裡的大型野獸,焦灼,煩躁。
他這一動,牽一髮而動全電梯。
首當其衝的就是鄭落竹,被蹭得擰了肩膀,胳膊酸得像平白無故挨了一板磚。
接著遭殃的就是站在壯漢前面的小年輕,他的背包抵在壯漢身前,壯漢一動,刮著他背包跟著動,背包一動,就帶著他也跟著往旁邊偏。
不同於鄭落竹的忍忍算了,青年直接回頭吐槽:「老葛,你扭什麼,自己多大影響力不知道?」
他一身潮牌衛衣,帶著點壞壞的痞勁兒。
鄭落竹想隔空和他擊掌。
葛沙平雄渾魁梧,膀大腰圓,要高度有高度,要寬度有寬度,往電梯中間一站跟座山似的,山一動,正經電梯都要跟著晃一晃,何況現在這部不正經的。
葛沙平皮糙肉厚,對吐槽無差別防禦,甚至還挺高興終於有人和他搭話了,連忙打蛇上棍:「小郁,小李,你們有什麼發現沒?」
郁飛,也就是潮牌衛衣,掂量了一下彼此的重量級差,忍住暴力糾正暱稱的衝動,扯了扯嘴角:「沒有。」
站在他右邊的李展回頭,補充說明:「我們挨個試了,沒有一個樓層按鍵有反應。」
兩個人都是二十四五歲,但不同於郁飛的張揚,李展白淨斯文,像還在讀書的大學生。
郁飛和李展並排站在轎廂門的右側,從電梯開始動,他們就在研究面前那幾排樓層按鍵。可惜沒什麼成果。
葛沙平有點失望,緊接著,那失望又加重了心裡的沒底。
一部不需要按樓層鍵就自動下行的電梯,實在讓人沒有安全感。而當這部電梯已經下行了四分多鐘,還沒有停的跡象,就愈發不妙。
短暫交流結束,電梯裡再沒人說話。空氣似乎更悶了,不安在靜默的壓抑中滋長,猶如藤蔓,將本就擁擠不堪的轎廂,捆得更透不過氣。
葛沙平實在受不了了,他現在就像被活埋,前後左右都受限制,只剩脖子以上還能動動。
將就著動了兩下,目光不經意落到樓層鍵上方的顯示屏。和他們剛進電梯時一樣,冰冷的屏幕上只有一個貓頭鷹圖案,與他們手臂上那個畫風同宗,一脈相承。
【喲,這次的人不少嘛!】
他媽的,貓頭鷹說話了。
突如其來的戲謔機械音,挑斷了電梯內七個人的神經,饒是聽過許多次,冷不丁來個偷襲,也很要命。
離聲源最近的李展渾身一震,郁飛直接罵出了聲,葛沙平、鄭落竹不約而同擺出了防禦姿態,范佩陽和身旁的清瘦男人則同時抬頭,鎖定了顯示屏。不同的是,前者不動聲色眯起眼,沉著中透著危險;後者卻是饒有興味挑起眉,全然的期待與好奇。
張權的反應和同電梯的六人都不同,既快,也狠,電光石火間,他手裡已經握緊了一把匕首。
電梯冷白色的燈光打在刀刃上,寒意駭人。
本就凝滯的空氣,徹底凍結,貓頭鷹也閉了嘴,整個轎廂里死一般寂靜,只剩吊索的粗糙運轉聲,和廂體嗡嗡的震顫。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之前的詭異機械音就像一個群體幻覺。
郁飛偏過頭來,要笑不笑地瞥著張權,打破靜謐。
「嘖,動作夠快的。」稱讚完,他的下巴往顯示屏那邊輕輕一揚,繼續問,「就是不知道這刀是給它準備的,還是給我們準備的啊。」
張權不懼他,只是有點尷尬。他的身體略有鬆弛,緊繃的高度戒備隨著時間流逝在緩解,可姿勢沒變,仍握著匕首,仍隨時可以戰鬥。
郁飛的眉頭漸漸皺起,眼裡多雲轉陰。
葛沙平可不想這邊活埋著,那邊還內鬥,費勁巴力把胳膊抬起來,一個大巴掌呼上張權背包,洪亮爽朗的嗓音裡帶著打圓場的笑意:「老張,你也太緊張了,這裡又不真死人,你就把它當成一個遊戲,放輕鬆。」
「是不死人,但傷一下也夠受的。」張權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心有餘悸地撇撇嘴。不過也意識到自己小題大做了,備戰的架勢緩緩收起,只剩刀還在,顯然手裡有樣東西,能讓他比較安心。
但有人不喜歡。
郁飛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他不想再說廢話,剛要動手,電梯深處傳來一個溫和聲音。
「把刀收回去。」
范佩陽的聲音淡,目光也淡,乍聽就像是好好規勸。
葛沙平和鄭落竹一樣站在電梯中部,成為了後方范佩陽和前方張權間的自然屏障,但現在,他決定往旁邊擠一擠。好好規勸個頭,但凡不是傻子,都能聽出那語氣里的危險。
張權心裡一怔,沒料到范佩陽會發話。
不同於郁飛年輕氣盛的挑釁,范佩陽帶來的是那種無形的壓迫力,他可以從容應對前者,卻在後者中不自覺嚴陣以待。
內心的波動,並沒有在張權臉上顯露半分。他能來到這裡,便也不是泛泛之輩,況且先前香菸的事還梗著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