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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兆手指在鑰匙上擦了擦,就著手機電筒的光,看準了位置,把鑰匙緩緩插了進去。
「可以了。」
宣兆保持著那個彎著腰的姿勢,稍稍一偏頭,驀地對上了岑柏言的臉,兩個人鼻尖相對,彼此的呼吸緊緊纏繞在一起。
岑柏言在他身後側俯著身,高大的身軀將宣兆整個人覆蓋其中,屬於岑柏言的強大氣場讓宣兆呼吸一滯。
手機電筒並不太亮的白光自下而上地照在宣兆臉上,把他臉頰上每一根細小的絨毛都映得清清楚楚。
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一高一低地注視著對方,在黑暗中,岑柏言的眸色顯得比平時更深,他眼底倒映出宣兆此時的模樣——皮膚蒼白,眼神有些慌張,鴉羽一樣漆黑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清晰的陰影。
「.」
宣兆喉頭一動,垂頭避開岑柏言灼熱的鼻息,手腕一擰——
「咔噠」一聲,門開了。
岑柏言直起身,牢牢包裹著他的強大氣場隨之褪去,宣兆垂下眼睫,悄悄鬆了一口氣。
宣兆開了門,按亮屋裡的燈,反手插上門裡的插銷,從門邊的簡易鞋架上給岑柏言拿了一雙棉拖鞋,招呼道:「你隨便坐,不用客氣。」
他把鑰匙放在冰箱頂上,回頭一看,岑柏言還真沒和他客氣,雙手環抱胸前,在屋中來回踱了兩圈,挑剔地打量起宣兆這個出租屋。
——這他媽什麼破地兒,這種屋子也能住人?
——正常人在這兒待久了都要憋出病來,這瘸子住著身體能好才怪!
岑柏言對這房間橫看豎看,怎麼看是怎麼不順眼,冷聲說:「空調也沒有,冬冷夏熱,真是好地方啊,住這裡和住橋洞底下也差不多了,親近自然。」
宣兆笑了笑,溫聲說:「習慣了就好,夏天吹電扇,冬天有小太陽。」
「小太陽?」這電器名兒聽起來還挺高級,估計是什麼發熱的新鮮玩意兒,岑柏言下巴一抬,「是什麼?」
「還有柏言少爺不知道的呢?我拿出來給你見識見識。」
宣兆笑著說,他在家裡沒有撐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衣櫃前,彎腰拖出來個東西,長得和電風扇差不多。
「喏,」宣兆插上電源,拍了拍頂蓋,對岑柏言笑著說,「這個就是小太陽。」
他按下開關,電熱片「轟」地亮起,暖融融的橘黃光照亮了大半間屋子。
難得有一樣岑柏言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宣兆彎了彎眼睛,帶著些小小的炫耀,對岑柏言展示道:「別看它小,其實很好用的,一點都不比空調差。」
不過就是個簡陋的小型電熱器罷了,這瘸子還當寶貝了?
岑柏言輕哼一聲,眼角餘光瞥見敞開的衣櫃木門,立即覺得有哪裡不對,言辭犀利地指出來:「你把它收在衣櫃裡,不常用吧?」
宣兆一愣,沒想到吊兒郎當的岑柏言能注意到這個細節。
他不僅是不常用這個電熱器,事實上,他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市中心的高級公寓裡,這裡的二手電器和舊家具都是龔叔提前替他置辦的。
宣兆大腦飛速運作,還在思考要怎麼解釋這個疏忽,不等他編出合適的謊,岑柏言滿臉不爽地說:「你不會是覺得這鬼東西耗電大,省電,所以不捨得用吧?」
岑柏言替他想出了一個絕佳的藉口。
「.」宣兆反應極快,臉上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難堪,眉眼低垂,「功率也大,我擔心電路過載。」
「這破玩意兒能耗多少電,你都凍成這樣了——算了。」
岑柏言剛想罵這個窮酸瘸子兩句,抬眼看見宣兆眼裡不明顯的窘迫,生生把髒話咽了回去。
「全球氣候變暖,冬天也沒那麼冷了,不是很凍的。」
宣兆坐在床邊,垂著頭,下頜微收,手掌輕輕揉搓著左膝蓋,好像這樣就能夠緩解一些困窘似的。
就好像一大杯檸檬汁灑在了岑柏言心尖尖那塊軟|肉上似的,他心口忽的一陣酸澀,莫名蹦出了一個念頭:
——這瘸子,如果沒有我,他這個冬天要怎麼過啊?
宣兆接著仰頭對岑柏言笑了笑,「我也不是完全不用的,平時擦腿藥會拿出來暖暖,洗完澡換衣服也會打開,其實冬天吧,被子厚實點兒就行了。」
「你蓋的這什麼被子?」岑柏言走到床邊,挑起被角拈了拈,凝眉說,「怎麼這麼薄?」
「薄嗎?」宣兆沒覺得,樂呵呵地說,「我覺得還挺暖和的,出太陽的時候抱出去曬曬,很舒服。」
「暖和個屁,」岑柏言眉心緊蹙,「你要是真暖和,還能把自己凍出高燒來?」
宣兆摸了摸鼻尖:「那我晚上再加一件。」
岑柏言又踱到書桌邊,腳尖踢了踢地上那箱子老壇酸菜面:「這又是什麼玩意兒?」
「泡麵。」宣兆說。
岑柏言往箱子上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扔了。」
宣兆愕然道:「扔了?」
「垃圾食品等同於垃圾,」岑柏言不由分說,絲毫不覺得自己正在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理直氣壯地說,「垃圾就是拿來扔的。」
宣兆不認可地辯解道:「垃圾食品也是食品,食品是用來吃的。」
「喲,」岑柏言眉梢一挑,「聽你這意思,我讓你少吃點兒泡麵還成了害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