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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宣兆的呼吸聲顯得有些破碎,「我遇見一個人。」
宣諭柔聲問:「他好嗎?」
「好,」宣兆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捂住臉,「他很好,他是我遇見最好的人,不會有比他更好的了.」
「他這麼好,」宣諭輕輕攬過宣兆,讓宣兆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兆喜歡他嗎?」
宣兆怔愣了愣,先是下意識地搖頭,而後又點了一下頭,繼而更加用力地搖頭。
「我對他不好,我很壞。」宣兆顫抖著說。
「傻孩子,以後你要對他好,比他對你還要好。」宣諭小幅度地晃動著肩膀。
宣兆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良久後他說:「可是我不會.」
他只知道怎麼去憎恨一個人,卻不知道要怎麼去愛一個人。
岑柏言教過他「愛」,可他沒有好好學,現在岑柏言也要走了。
岑柏言會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會在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會遇到新的人。
他會去愛別人。
——這個念頭每每出現,宣兆心口就遏制不住的刺痛。
「只要你真的喜歡他,」宣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你自然就會了。」
宣兆像一個做了錯事手足無措的孩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次日,海港市國際機場。
岑柏言辦好了託運,接過陳威遞過來的一杯咖啡。
昨晚和籃球隊的哥們兒聚了餐,岑柏言不想要他們來送機,於是把他們全灌醉了,果然今早沒一個起得來的。
「這就走了?」陳威說,「還挺捨不得。」
「至於麼?」岑柏言朝他投去一個鄙夷的眼神,「滿打滿算十個月也就回了。」
「十個月?!」陳威目瞪口呆,「你這意思,你過年不回來啊?」
岑柏言仰頭喝了口咖啡:「不回,來回機票又是上萬。」
「哥們兒幫你出啊!」陳威說,「總不能讓你客死他鄉是吧?」
岑柏言額角一跳:「.你他媽是文盲就別亂用成語。」
倆人在機場肯德基簡單吃了點東西,時間差不多,是時候進安檢了。
陳威重重抱了岑柏言一下:「去了那邊好好的,缺錢就說,別太要臉。」
「放心,有手有腳的,幹什麼都餓不著。」岑柏言在陳威背上拍了一下,「走了。」
他東西少,一個行李箱託運後就剩個單肩包,陳威看著岑柏言孤零零的背影,突然心裡邊就挺難受的。
明明是出國交流一年,怎麼就弄出了種背井離鄉的悲壯感?
陳威嘆了口氣,這感覺就好像一夜之間天翻地覆,萬叔叔是個拋妻棄子的渣男,岑阿姨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情|婦,還有他一直那麼喜歡的宣兆,竟然是為了報仇才接近岑柏言。
作為旁觀者,陳威回想起這一切,尚且覺得心情複雜,更何況是身處其中的岑柏言。
他選擇抽身離開這汪泥潭,未免不是件好事。
這麼想想,陳威又有些釋然了。
出境安檢的人不多,岑柏言排在隊尾最後一個,前面只剩最後一個人。
他手裡拿著護照,忽然有種轉身再看一眼這個城市的衝動,腳尖稍稍一動又停住了。
不要回頭了,岑柏言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要再回頭。
「岑柏言!」
突然,一聲急促的呼喚在身後響起。
岑柏言瞬間僵在了原地。
「你來幹什麼?」陳威戒備地說,「你還嫌你害柏言害的不夠啊?」
「岑柏言,」宣兆聲音微喘,「.柏言。」
渾身血液都在瞬間凍結了一般,岑柏言捏了捏拳頭,就像沒有聽見一般。
「我來給你送東西。」宣兆說,「你落下了。」
片刻後,岑柏言轉過身,看著宣兆,冷冷地說:「什麼?」
宣兆撐著拐棍的手背青筋突起,由於奔跑而髮絲凌亂,鬢角被汗水打濕。
他看著岑柏言,緩緩攤開右手掌心:「鑰匙。」
那是他們在大學城小屋的鑰匙。
「扔了吧。」岑柏言面無表情地說。
宣兆垂下眼眸,卻沒有收回攤開的掌心。
「你還沒有玩兒夠嗎?」岑柏言發出了一聲冷笑,「你還想玩什麼?」
宣兆指尖微微顫動:「不是這樣的,我——」
他一貫遊刃有餘、運籌帷幄,此時難得顯出了幾分慌亂,在岑柏言眼中卻顯得無比荒謬。
「我不要了,都不要。」岑柏言說。
宣兆心臟一下接著一下地劇烈跳動,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茫然。
——我要對他好,怎麼才是對他好?
——我該怎麼做?
「柏言都說不要了,沒聽見啊?」陳威不耐煩地一揚手。
叮——
那串鑰匙在空中劃出一道唱弧,砸向了地面。
宣兆保持著那個右掌攤開的姿勢,重重閉了閉雙眼。
岑柏言眼睫微顫,指甲深深切入虎口,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79章 落地
飛機上,岑柏言先是看了會兒書,喝了兩杯咖啡還是沒撐住,後半程幾乎是睡過去的。
岑柏言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置身一片陌生的森林,空氣中飄著朦朧的濕氣,頭頂樹冠遮天蔽日。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岑柏言終於遇見了一個人,那個人面容清雋,嘴角有個小小的疤,笑起來像一個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