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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時岑柏言從夢中驚醒,十一月底的大冬天,室內溫度只有十度不到,他竟然睡出了一頭熱汗。
對床陳威打呼打得震天響,岑柏言覺著自己的心跳聲比呼嚕聲還大,他呆呆地盯著天花板愣了十多分鐘,而後一巴掌拍在臉上,一邊在心裡痛罵自己病得不輕,一邊做賊似地偷摸溜到廁所去洗內褲。
十分鐘後,岑柏言在陽台抽菸,陳威爬下床撒尿,看看手機才六點不到,楊爍還在睡,於是低聲問問:「起這麼早?」
「醒了就睡不著,」 岑柏言說,「抽根煙就睡。」
陳威出了被窩凍的直哆嗦,瞥了岑柏言一眼,哆哆嗦嗦地說:「你他媽就穿件上衣,不冷啊?」
「老子身強體壯陽氣旺,」 岑柏言朝陳威扔過去一個蔑視的眼神,「不和某些人似的,年紀輕輕的,別是腎虧了吧?」
「我操 | 你大爺!」 陳威用氣聲罵了一句。
啪——
一滴水適時地砸在了岑柏言額頭,陳威抬頭看上去,那件剛洗好的深灰色內褲濕漉漉的,正在岑柏言頭頂醞釀著積蓄下一滴水珠。
「.」 岑柏言手一抖,差點兒連煙都掉了。
「噗——」 陳威眨了眨眼,朝岑柏言一抱拳,「言哥強啊,大冬天的還這麼旺火力,小弟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岑柏言黑著臉,操起菸灰缸作勢要砸過去,陳威竊笑著跑進了廁所。
下午五點半,陳威下了家教回到寢室。
岑柏言坐在桌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面上輕輕敲著,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那瘸子不會又和陳威拍照了吧?
他身上都是傷,晚上不會還要去酒吧打工吧?
上次聽陳威說瘸子這個月有篇論文要發,他白天上課打工沒時間,晚上鐵定要熬夜做功課,就他這身子骨,多熬幾天不就熬廢了?
咔噠——
開門聲傳來,岑柏言一個激靈,立即正襟危坐,極其專注認真地盯著電腦屏幕。
「喲,挑禮物呢?」 陳威往他電腦上瞥了一眼,「對了,上午聽你說你爸下周生日是吧,機票買了沒?」
「買了,」 岑柏言在陳威身上聞到了熟悉的草藥味,分神想那瘸子又給陳威草藥包了吧,「不是我爸,我叔。」
「你那叔叔不就是你爸,」 陳威是知道岑柏言家裡情況的,「都一樣。」
岑柏言懶得再和他解釋稱呼的事兒:「隨你吧。」
陳威翻了翻手機備忘錄:「你是下周四回家吧?下周三咱和法學院有比賽,別忘了啊。」
「沒忘,」 岑柏言滑鼠在頁面上隨意一點,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嘴,「你今天課補的怎麼樣?」
「挺好啊,就是老師手傷了,最近做不了飯,我也沒口福了。」 陳威哈著氣跺了跺腳,回寢室這麼久還沒暖和過來,罵道,「媽的,今年真他媽夠冷的,我看宣老師那棉襖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真不知道他怎麼過的冬。」
岑柏言眼神微微閃爍,忍不住想他做不了飯那他吃什麼,他棉襖舊了那受凍了怎麼辦。
這瘸子就是不安分,沒一天讓人省心的。
陳威不知道岑柏言彎彎繞繞的心思全系在他宣老師身上了,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扔到岑柏言桌上,「喏,你的。」
是他的錢包,肯定是昨晚落在那瘸子家的。
岑柏言眼神一凝,就和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突然緊張起來,警惕地問:「他和你怎麼說的?」
他腦子轉得飛快,已經在腦子裡想好了一整套解釋的說辭:
——我昨天去他家純屬見義勇為,根本就沒在他家逗留,把他送回去我就走了,看都不多看他一眼的,我和這瘸子能有什麼,你千萬別誤會。
「沒怎麼說啊,」 陳威聳了聳肩,「就說你上次掉在咖啡廳了。」
「.」
岑柏言一籮筐解釋的話沒了用武之地,這感覺就像拳頭砸在棉花上似的,心裡突然 「咯噔」 一下,空落落的。
那瘸子果然是個有分寸的人,既然說要和他正常相處,就不會給別人絲毫誤會他們的機會。岑柏言本該覺得輕鬆,然而心裡卻突然升起一絲微妙的煩躁。
「對了,你有段時間沒和我去咖啡廳了吧?那你這錢包都落在他那兒多久了,」 陳威拉開凳子坐下,「他怎麼今天才想起來還你啊?」
「不知道,」 岑柏言沒好氣地說,「你自己問他。」
「毛病!」 陳威打開遊戲,「就你這狗脾氣,誰能受得了你?」
岑柏言冷哼一聲。
陳威又說:「也就我宣老師那性子的能忍你。」
岑柏言喉結用力一滑,立即反駁:「關他什麼事,我又不喜歡男的。」
陳威莫名其妙:「我說你喜歡男的了嗎?」
岑柏言:「.」
操!我在此地無銀些什麼玩意兒!
岑柏言煩不勝煩,隨手翻開錢包瞥了一眼,瞥見夾層里多出來個東西,他拿出來一看,是張小紙片,上面的字跡清雋秀致。
——今欠岑柏言小朋友十頓蛋包飯,立此憑據,隨時兌現,有求必應。
落款是 「宣兆」。
岑柏言眼也不眨地盯著右下角那個名字,突然感覺一絲清涼的薄荷甜意在口腔里暈染開來,他下意識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