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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瘸子,弄個帶鎖的筆記本藏著幹嘛?
岑柏言心裡就和小貓爪子撓似的犯痒痒,手伸出去了又收回來。
要不就看一眼?看一眼應該沒事兒吧?
說不定他的水費單就夾在這個本兒里呢?
「怎麼找不著了,」宣兆在小廚房裡懊惱地嘀咕,「哪兒去了?」
應該就在這個本子裡了。
岑柏言心想,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個筆記本,翻開了第一頁——
「今天遇到了一個小朋友,是個莽莽撞撞的小朋友。」
字跡清雋秀麗,是宣兆寫的。
岑柏言心中一動,沒想到這本日記的第一篇就是從他寫起的。他腦海里閃過了一個猜測,微薄的理智告訴他現在把日記本合上放回抽屜里,一切就都還來得及。
但他沒有,心臟在胸膛里劇烈跳動,一絲隱秘的、不可言說的欣喜悄悄泛起,岑柏言抿了抿嘴唇,視線繼續往下。
「小朋友幫我解了圍,我們一起進了趟派出所,小朋友和別的小朋友們不太一樣,更高,也更好看,好像也更加體貼周到。小朋友本來已經打車離開了,又返回來騎車送我回學校,風涼涼的,下坡的時候我沒有坐穩,差點兒就伸手抱他,最後還是忍住了。想想有一點遺憾啊,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他那麼好看,怎麼我沒有抱他一下呢?」
岑柏言抬起頭,出神地看著宣兆翻竹筐的側影,心想好你個瘸子啊,原來你第一次見面就想占我便宜了。
日記本再翻一頁。
「昨晚夢見小朋友了,竟然沒有做噩夢。這一個月我都反覆夢見車禍發生的場景,有時候會出現一些更離奇的畫面,比如我的腿被怪物吃掉了,或是我的腿被巨大的齒輪碾壓。小朋友怎麼會出現在我夢裡呢,我夢到他騎自行車載著我,一直騎一直騎,沿著臨港的海岸線,到了海邊他牽著我跑了起來,我的腿似乎也痊癒了。醒來覺得有些失落,腿又疼了。下午實驗室里談論去西南參加學術論壇的事,有位老師不希望我同行,要去的地方在山區,他擔心他的學生要分出精力照顧我,因此最後的獎章自然也不會有我的名字。」
「罷了罷了,我確實是個不良於行的瘸子,沒有人會帶我沿著海岸線騎車,我也沒有辦法在沙灘上奔跑。小朋友是夢裡才會有的小朋友。」
岑柏言喉頭一哽,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掌扣住了他的喉嚨,這瘸子就這麼任人欺負嗎?
「今天又遇見小朋友了。原來他是我家教學生的舍友啊,忽然覺得很幸運,當時差一點就把這個家教推辭了。小朋友呢,好像是一個幼稚的小朋友,我講課的時候他也在偷偷聽著,假裝在自習,其實我都知道,他一點都不專心。我給陳威一道題講了三遍,陳威這傻小子還是聽不懂,小朋友就在旁邊偷偷翻白眼,又彆扭又好玩。」
岑柏言面頰一燙,敢情那段時間他的小動作宣兆都看在眼裡。
操!丟人丟大發了!
岑柏言接著往下翻,這個本子裡記錄著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口吻溫和輕鬆,岑柏言甚至能想像到宣兆在寫這些字時候的樣子——他一定是笑著的,寫到岑柏言孩子氣的地方,可能還會無奈地搖搖頭。
原來我在他眼裡是這麼好的麼?
岑柏言舌根泛起絲絲甜意,與此同時又有些手足無措。
只看到這裡,他還可以說服自己宣兆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很特別的、很好的朋友,就此打住吧,不要再繼續了。
岑柏言呼了一口氣,雙手想要合上這個日記本,但劇烈跳動的心臟仿佛在表達抗議,叫囂著說不夠不夠,只是朋友的話還遠遠不夠。
他抿了抿髮乾的嘴唇,一種微妙的不滿足感在胸腔里漸漸擴散——
他就好像一個在沙漠裡跋涉的人,宣兆的這本日記就是一汪甘泉,真正甜美的泉眼還在更隱蔽的深處。
岑柏言緩慢地翻到下一頁。
「我好像說錯話了,小朋友不理我了。」
——這是在咖啡廳,宣兆對他說了一見鍾情後,他們短暫沒有聯繫的那段時間。
「小朋友喜歡女生,我猜他一定對我這樣的人很反感。我這樣應該算是告白失敗了吧?這樣也不錯,因為已經做足了心理預期,所以我也說不上多麼難過,畢竟只是個萍水相逢的小朋友。不要再見面了也好,不用給我自作多情的餘地。晚上和陳威媽媽商量好了,等陳威考完四級,我就不再帶他了。」
岑柏言眉心緊皺,這瘸子倒是理智的很啊!
對他說了那麼一番似是而非的話,讓他心神不寧了好幾天,宣兆倒好,計劃好了不要再見面,什麼狗屁「一見鍾情」,「萍水相逢」才是真的吧?
岑柏言沒有意識到,宣兆的寥寥幾行字就讓他心緒激盪,仿佛在做過山車,時而直衝雲霄之上,又忽地俯衝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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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病情惡化了,她連我都認不出了。她把我當成了那個肇事司機,用指甲割了我的手,撕心裂肺地喊還我兒子。我從小到大都很習慣這些小傷小痛,離開療養院的時候一個護士叫住了我,我以為她是不是要給我擦擦藥,當下差點摔跤,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好了。結果我又自作多情了一次,她是來通知我卡里餘額不多了。」
「我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都十幾年了,還覺得會不會有誰來關心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