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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柏言心頭一跳,緊接著立即垂下了眼帘,淡漠地說道:「不學習的話,還是別占一個位子了。」
宣兆頓了頓,剛想說些什麼,一個抱著一摞書的黑人男孩小跑過來,看了看他們兩個人,問岑柏言對面是否有人坐。
岑柏言頭也不抬地搖了搖頭,黑人男孩笑出了一口白牙,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圖書館裡很安靜,偶爾能聽到細簌的交流聲,宣兆離開的也很安靜,落拐時敲擊地面的聲音都是極其輕微的,仿佛生怕驚擾了岑柏言。
直到坐在對面的黑人男孩拍了拍他的手,岑柏言才恍然回過神,發現他的筆正停在書頁上,筆尖扎破了紙張。
圖書館十點閉館,岑柏言背包走出了學校,在公交站台時下意識地環顧四周——他不在。
他應該是放棄了吧?他離開了嗎?他還會再來嗎?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甫一升起,岑柏言的舌根泛起一陣隱蔽的苦澀,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告訴自己這樣是最好的,這就是他所希望的。
搭乘的巴士很快到站,岑柏言不知道為什麼腳步一頓,最後竟然沒有上車。
司機沒有因為他的猶豫而停留,巴士駛離站台、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後,岑柏言才猛然發現他在幹什麼,他低低罵了一聲,抬手搭著額頭,重重閉上了眼。
「柏言?」宣兆清朗的聲音旋即響起。
岑柏言心中「咯噔」一下,睜開眼時第一時間看見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去便利店買了杯熱飲,今天很冷吧。」宣兆吸了吸鼻子,「我穿的很厚,但還是有點感冒。」
那個瞬間,岑柏言眼底湧起了很多情緒,他定定看了宣兆幾秒,而後漠然地將雙手插進衣兜。
——這是一個拒絕的姿態。
宣兆抿了抿嘴唇,捂著那杯熱牛奶說:「那我喝了。」
下一班車十分鐘後才到,末班車沒有什麼人,岑柏言坐在前排,宣兆坐在左後方靠窗的位置,下車後他們一起走了一段路,在分開的岔路口,宣兆問岑柏言:「柏言,明天要一起吃飯嗎?我做幾道菜帶給你好嗎?」
「不用。」岑柏言沒有停頓,大步流星地往公寓在的街區里走。
宣兆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眼框忽然有些酸澀,熱牛奶已經不熱了,但還是被他緊緊捂在懷裡。
這天夜裡,岑柏言怎麼也睡不著。
因為他發現,他竟然還對宣兆抱有期待。
那個公交站台,他錯過的那班車,他在等什麼?
岑柏言推開窗戶,冷風「呼」地灌進屋裡,他垂頭點菸,手腕卻不住地顫抖,開了三次火機才把煙點燃。
北半球三月的夜風鋒利的如同刀刃,把岑柏言整個剖開,他垂頭看見自己鮮血淋漓的胸膛里裝著一個人,笑起來眼睛是彎的,嘴角有個梨渦似的傷疤。
剜心般的痛楚頃刻間湧起,岑柏言深深吸了一口煙,幾乎要被嗆出眼淚。
他可以承認他沒有辦法忘記宣兆,他可以承認他依舊因為宣兆而心神不定,然後岑柏言捫心自問,他問自己:
——我還可以和他在一起嗎?
久違的疼痛排山倒海地襲擊了他,半年前沉香廳里的一幕幕再次在腦海中重演,宣兆說都是假的,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在抽搐,哭喊著告訴岑柏言不能,不可以。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懦夫,他不能、不敢、不可以再相信宣兆了。
岑柏言怕疼,真的怕了。
第95章 不走
當晚,岑柏言抽了半包煙,直到下半夜才睡著。
房間整晚都沒有關窗,岑柏言覺得只有吹吹冷風才能清醒一些,提醒自己別傻到在同一個坑裡栽倒兩次,然而過分清醒的後果就是,第二天清晨叫醒岑柏言的不是鬧鐘,而是渾身的冷汗。
他渾身乏力,腦袋像是要裂開似的疼,身上一陣陣的發冷,岑柏言料想這是感冒了,於是拖著沉重的四肢起來泡了杯藥。
岑柏言一向不把感冒這種小病當回事,覺得裹嚴實點兒捂捂汗自然就好了。他前不久的那次感冒就沒有好徹底,加上這次病毒來勢格外凶,岑柏言出門前彎腰繫鞋帶,起身時一陣劇烈的暈眩,一個踉蹌後扶住了門把手,險些跌倒。
他兩隻手按了按額角,一開門就被風吹的一個激靈,連忙回屋戴上了厚厚的毛線圍巾。
這一周多都是陰的,一點兒不見晴,出了公寓才發現飄著毛毛雨,岑柏言嫌打傘麻煩,戴上外套帽子,雙手插著口袋,悶頭就往公交站走。
宣兆比他先到十分鐘,左手撐著拐棍,右手舉著一把黑色雨傘,米色大衣和深色修身褲襯得他身姿筆挺、身形修長,在雨霧裡好看的像一幅畫。
岑柏言一時間有些恍惚,分不清是這個飄著雨的清晨更沉靜,還是站在雨里的宣兆更沉靜。
「早上好,」宣兆笑著和他打招呼,「沒帶傘嗎?」
岑柏言站到站台的公交牌下,摘了帽子,抖了抖衣服上的雨。
宣兆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張紙巾:「擦一擦。」
岑柏言頭也不抬:「不用,沒那麼講究。」
他聲音聽起來有些悶,還帶著明顯的鼻音。
「昨天晚上沒睡好嗎?我剛好帶了一個藥包,」宣兆放下傘,拉開背包拉鏈,邊翻找邊說,「是可以幫助睡眠的,你放在枕頭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