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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桌上的陶瓷水杯倒映出他此刻毫無血色的臉,瞳孔格外漆黑,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泉。

    宣兆很清楚地知道他失態了。

    照片是他故意拍的,他就是要 「不經意」 地讓岑柏言知道他過得很不好,桶裝泡麵和廉價風濕膏都是他放出去的餌,用來引誘岑柏言一點、一點地靠近他,他再一點、一點地蠶食掉岑柏言。

    這根用來釣岑柏言的線攥在他手裡,只能由他操縱,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心緒被岑柏言牽動一絲一毫。

    等到躁動的心跳逐漸平復,宣兆面色沉靜如水,他又變成了那個波瀾不驚、運籌帷幄的東家,仿佛剛才那個倉惶失措的是另一個人。

    他從書桌抽屜里取出一個日記本,翻到最新一頁,提筆寫下了幾行字,接著打開手機,給岑柏言發了一條消息。

    「豆沙包很甜,我監督宣小朋友全部吃乾淨了,一個不剩。」

    岑柏言對著這條信息笑了笑,不自覺抬手緩緩摩挲著喉結。

    ——看來他很喜歡吃甜的。

    他本來只是覺得宣兆這兩天泡麵吃多了,吃點甜食能解解膩,沒想到那麼多包子,他竟然一個都沒剩下,看著瘦了吧唧一人,胃口還不小。  

    喉嚨忽然有些犯癢,岑柏言從兜里摸了根煙點上,目光沉沉地盯著手機屏幕,想發條消息問那止疼藥宣小朋友用了嗎,腿還疼不疼了,手指頭剛敲了一個字,想想還是算了,實在擱不下這面兒,怕宣兆覺得他太殷勤了,萬一生出點兒誤會怎麼辦。

    大半根煙抽完了,這條消息還是沒發出去,岑柏言叼著煙屁股,轉念一想我在矯情個什麼勁兒,我就是關心關心他的腿有什麼不行的,他和宣兆就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腿傷了他就只是發個微信問一嘴,如果是陳威腿傷了,他鐵定一天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照顧。

    一番心理活動下來,岑柏言馬上就要說服自己宣兆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朋友,比起陳威來差得遠了,就在這時候,屋裡適時地傳來陳威撕心裂肺的哀嚎,「操啊!楊爍你他媽把你這百科全書放地上幹嘛,老子沒注意踢到了,腳趾頭都斷了!」

    楊爍慌忙道歉,陳威嚷嚷道:「岑柏言呢!逆子啊,爸爸腿都斷了你還不進來盡孝!」

    「滾你 | 媽的,」 岑柏言想也不想就罵,「你腿斷了關老子屁事,滾蛋!」

    啪——

    手裡夾著的煙屁股掉在地上,岑柏言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雙標,心臟猛地一跳,慌裡慌張地踩滅菸頭。  

    手機一亮,宣兆又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膏藥我也監督他用了,非常好用,他說謝謝柏言哥哥。」

    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張照片,宣兆拍了自己的左腿,褲腳卷到大腿,左膝上貼著岑柏言給他買的進口膏藥。

    岑柏言上一秒還紛亂的思緒立即平復了,對著那個膝蓋左看右看小半響,滿意地打字回覆:

    ——乖。

    手指頭剛要點下發送鍵,岑柏言喉結一滾,把這行字刪了,發了 「傻 | 逼」 兩個字過去。

    緊接著,他又恢復到了那個盯著手機等待的姿勢,足足等了十來分鐘,宣兆不再回他了。

    陳威探出腦袋看了看:「你幹嘛呢?在外頭一晚上了,你最近別不是網戀了吧?陰晴不定的,你這和談戀愛一模一樣.」

    楊爍也察覺到了岑柏言不對勁,聞言扭頭朝這邊看。

    「滾滾滾,」 岑柏言心頭一驚,惡聲惡氣地把他們打發走,「煩著呢!」

    談戀愛?他和誰談?和那瘸子?

    簡直是荒唐至極!

    岑柏言吸了吸鼻子,想把宣兆從腦子裡趕出去,越想就越覺著這滋味真他媽奇怪啊!  

    他和宣兆從認識到現在,僅僅不到兩個月,他的心情卻總因為這瘸子起伏不定的。明明是那個瘸子說對他一見鍾情的,現在又不回他消息。

    同樣都是一見鍾情,羅瀟瀟就和牛軋糖似的一天到晚粘著他,那瘸子怎麼就那麼特立獨行,走路的姿勢和正常人不一樣,就連一見鍾情都鐘的和一般人不一樣!

    「.」

    岑柏言惡狠狠地咬了咬牙,下決心不再搭理那瘸子了,剛要進屋,手機又震了一下。

    ——作為回報,明天需要我陪你去挑鋼筆嗎?我有個舍友喜歡收集鋼筆,我耳濡目染,也跟著了解了一些。

    這條信息很快又被撤回,因為宣兆發現他犯了一個非常低級的錯誤,他告訴岑柏言的是他不住宿舍,和舍友來往不多,又怎麼 「耳濡目染」。

    但心跳如擂鼓的岑柏言卻沒有發現這個漏洞,只以為宣兆對他發出了邀約,又忽然害羞,所以才撤回了。

    他一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掩住上揚的唇角,明明上一秒還信誓旦旦地想著再也不搭理宣兆了,這一秒就鬼使神差地回復道:「准了,明兒朕就允許愛卿隨行。」

    第二天雨小了不少,岑柏言懶得帶傘,外衣帽子往頭上一戴就出了門。  

    宣兆在大學城入口等他,淺灰色外套,左手支著拐棍,右手撐著傘。

    岑柏言遠遠隔著一層雨霧看到了宣兆,在潮濕的霧氣里宣兆瘦削的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圍著毛茸茸的黑色圍巾,小半張臉都埋在了裡面,襯得皮膚愈發白皙。

    操!真他媽和幅畫似的!

    岑柏言腦子裡無端冒出這麼個念頭,快步朝宣兆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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