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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嘉茗的目光在客廳一轉,一眼便看到了正對窗戶的博古櫃,忍不住放下行李, 朝那古色古香的紅木櫃走了過去。
其實靠近了看, 殷嘉茗還是能看出歲月刻印在上面的痕跡。
光漆塗層已暗淡無光, 犄角旮旯無可避免地長出了一條一條淺灰色的霉斑。
殷嘉茗熟門熟路地撥弄機括, 打開了藏在角落裡的暗門。
門後是他熟悉至極的,摸黑都能走下去的階梯。
殷嘉茗站在洞開的密室大門前,表情露出了難得的踟躕。
葉懷睿站到他身邊,柔聲問:
「你想下去看看嗎?」
現在天朗氣清,外頭沒有下一滴雨,即便下到地下室,也不用擔心發生「穿回去」那樣可怕且不可控的意外,倒是個很安全的時間點。
殷嘉茗點了點頭。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步下狹窄且陡峭的階梯。
地下室拉了電路,頂燈一開,亮如白晝。
殷嘉茗笑了起來:
「難怪我以前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身上都籠了一層白光,原來是因為這裡現在比我那會兒亮多了。」
葉懷睿想像了一下這個畫面,覺得似乎有些驚悚:
「那看上去不就跟幽靈一樣?」
「不會。」
殷嘉茗轉頭看葉懷睿,一雙眼睛笑得成了月牙形,漆黑眼瞳光芒灼灼,粲若晨星:
「你像個天使。」
葉懷睿愣住了。
殷嘉茗的語氣太過自然,葉懷睿反應了兩秒鐘,才意識到這人說了句很令人臉紅的情話。
「夠了……」
他虛弱地呻吟了一聲。
殷嘉茗甜言蜜語的天賦點滿,這幾日他天天都在聽,以為自己怎麼著也該聽出點抗性了。
奈何敵人實在太狡猾,花招多得防不勝防,總能在不經意間一句話擊穿他的心防。
「我說真的。」
殷嘉茗一本正經地繼續道:
「你長得好看,又一身光芒的站在那兒……」
他說著,伸手拉住了葉懷睿的手。
「你將我從看不到頭的孤獨中拯救出來,難道這都不算是我的天使嗎?」
葉懷睿:「……」
——媽的就不該給這傢伙平板電腦!
讓他最近住院閒得沒事整天看那麼多電影,想必情話素材庫又刷新了。
「行了行了,別黏糊了。」
葉懷睿抽了抽被殷嘉茗拉住的手,沒抽開,只能隨他去了。
密室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桌子還是殷嘉茗以前用的舊書桌,靠牆的架子也非常簡單,除了幾本書之外,什麼都沒有。
然而他們很快注意到,角落裡有什麼東西,被頂燈照得閃閃發光。
「這是什麼?」
葉懷睿彎下腰,將它拾了起來。
「我×!」
殷嘉茗失聲叫道:
「這是我的表!」
是的,他的Banbery的Ref.3448,當年花了他大半積蓄才買到的一塊表,原本還打算留給葉懷睿當「聘禮」的。
然而現在這塊名表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
這隻表上沾滿了灰塵,整個錶盤四分五裂,中心凹出了一個淺淺的「V」字型,仿佛被什麼衝量極大的東西狠狠擊中了一般。
它三根金色的指針不見了,連接扣斷成了兩截,機芯和內殼暴露在外,好些地方已長出了鐵鏽,錶帶的縫線也崩開了,皮面內層有一片一片的霉斑。
「我當時……就是我去參加阿虎喪禮的那天,我把它放在胸口的啊!」
殷嘉茗將那隻手錶翻來覆去地檢查,一邊看一邊驚詫地叫道:
「而且鏽成這樣子……怎麼它好像在這裡放了很長時間似的?」
葉懷睿也十分吃驚。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才記起這玩意兒應該是他從受傷的殷嘉茗身上翻出來的。
當時他只顧檢查殷嘉茗身上的傷勢,隨手就把這隻壞掉的手錶扔到了角落裡。
而這幾天殷嘉茗人都在他身邊了,他自然也沒有再到地下室來的理由,手錶就一直留在了原地。
可從上月的27日到今天的3號,滿打滿算也就一星期而已!
就算把這隻手錶泡在鹽水裡,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周之內就殘破鏽蝕成這個樣子啊!
這太不科學了,簡直毫無道理。
葉懷睿和殷嘉茗面面相覷,皆陷入了沉默。
他們從對方的雙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猜測。
「我想……會不會是這樣?」
半晌後,葉懷睿才不太確定地說道:
「我撿到你的那個時候,因為某個原因,兩個時空是彼此重疊的。」
他指了指殷嘉茗手裡壞掉的那隻手錶:
「而我把你拖了出去,手錶卻扔在了原地……所以……」
殷嘉茗接過了後半句:
「所以,它就留在了我的那個時空,相當於在地下室里呆了整整三十九年,對吧?」
葉懷睿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他心中泛起了一個極其可怕的,恐怖到令他根本不敢細想的猜測。
若是那天他沒有拼了命也要冒雨跑回家,錯過了兩個時空重疊的時機……那麼當他再踏足地下室的時候,等待他的會是怎麼一番場景?
一股寒意從葉懷睿的腳尖一路躥到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