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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目擊者的證詞無誤,幾罐啤酒絕對不可能有這個血檢濃度。
葉懷睿用英語提出了這個疑問。
「或許,這人在和朋友打完牌後,又去喝了一輪呢?」
助手以一個夜生活豐富的暹羅本地人的身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我的話,剛剛贏了八千銖,心情好得很,碰巧路過哪間酒吧,再有個漂亮姐姐勾搭一下,可能就進去再喝兩杯了。」
他朝葉懷睿咧嘴一笑,隔著口罩和護目鏡都能看出助手小哥笑得很歡:
「哎,咱們這裡的夜生活可豐富了,葉法醫,你真該找機會體驗一下!」
葉懷睿瞥了助手小哥一眼,懶得搭腔。
他心想這位小兄弟也是個人才,在面對一具即將被刀子開膛破肚的遺骸時,還能談笑自若,順便想到要給遠道而來的客人安利本地「特色」旅遊項目,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心理素質極佳了。
助手見葉懷睿對他的推薦一副毫無興趣的樣子,兩條濃眉耷拉下來,悻悻閉了嘴。
屍檢正式開始。
解南冰凍了四年有餘的遺體平躺在解剖台上,才剛剛室溫解凍不久,就已經顯出了一種比一般新鮮的屍體更明顯的灰黑色。
這是因為長期的低溫冰凍雖然可以對屍體進行保鮮,但一旦解凍之後,這些凍過的屍體就會迅速腐敗,其速度遠快於正常。
所以長期冰凍的屍體只能在室溫里自然解凍,而不能用溫水浴之類的方法,加之一旦解凍,屍體就要立刻進行解剖,一點都耽擱不得。
「這裡,有很明顯的輪胎碾壓痕。」
Mai指著解南前胸和兩條腿上的兩道輪胎痕,對葉懷睿說道:
「先前交警那邊來看過,說這應該是豐田卡羅拉一類的車型……這種車在我們這裡挺常見的,要查起來也不容易。」
葉懷睿雖不能動手,但他能看。
於是他低頭仔細觀察起了解南屍體上的傷痕。
在解南的胸口和大腿上,有兩道幾近平行的碾壓痕跡,印痕十分清晰,甚至能看得清輪胎花紋的形狀,而且是上下兩層,彼此幾乎重疊在一起。
除了腿部和胸口之外,死者的兩臂上也有相應的輪胎痕,稍稍調整兩臂擺放的位置的話,大概可以和他軀幹上的壓痕在同一道直線上。
根據葉懷睿的經驗,這通常意味著死者當時應該平躺在路上,車輛以相當快的速度從他的身上徑直碾壓了過去,前後輪完全通過,才會留下這般幾近平行且重疊的壓痕。
因為碾得很重,死者的胸廓明顯變形,顯然有嚴重的閉合性多發骨折,很可能還有內臟的破裂出血。
在腿部的輪胎痕外緣,過大的壓力將柔軟的軟組織碾得皮開肉綻,形成了向外哆開的延展創,在車子使離方向的那一側還有近似環形的條索狀剝脫傷,露出了皮下灰黃色的脂肪組織。
「……」
葉懷睿盯著那哆開的可怖傷口,凝神細思,沒有說話。
助手小哥已經心態良好地開始叭叭了起來。
「這兄弟,是不是喝醉了躺在馬路上,路過的車子沒發現,直接從他身上給軋了過去啊?」
他手口並用,一邊說一邊比劃了個車子開過的手勢,「等車子發現軋死了人,已經來不及了,肇事司機生怕擔責,乾脆就跑了。」
助手小哥說著,朝後面的桌子一指。
桌上放著他剛剛找出來的資料。
上面有交警的事故調查報告,附帶了現場照片,公路上的急剎痕跡清晰可見,寬度、間距和花紋也與留在屍體上的一模一樣,確實應是肇事車輛無疑了。
助手小哥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心中其實頗不以為然。
證據都這麼明確了,這就是一個打牌贏了錢的醉鬼樂極生悲,因醉酒躺在了公路上,結果不幸被路過的小汽車軋死……這還有什麼屍檢的必要嗎?
然而葉懷睿卻看得十分認真。
即便隔著一層口罩,也能看出他俊美的面容冷峻而肅穆,一點沒有玩笑的樣子。
「傷口的情況不太對勁。」
片刻之後,葉懷睿說道:
「出血太少了。」
看過恐怖片的人都一定見過血漿橫飛的特效。
變態殺人狂手持電鋸,將受害人活生生切成碎塊,血液飛濺,仿佛打翻了七八桶紅墨水,將整個房間弄得像個血池地獄。
然而事實上,許多駭人聽聞的死亡方式,不管是被人亂刀刺殺,還是被電鋸分屍,甚至是被高速行駛的車子撞得四分五裂,這些情況下的真正現場,屍體的出血量往往比普通人預估的要少得多。
這是因為,一但人的心臟停止正常的收縮舒張,血液就會不再循環。
這時即便切開人的身體,血也不會再像活著時一般流出,大量的血液會就此停留在樹枝末梢一般的微血管中,所以出血量會比人們以為的少得多。
而且不止出血量的差異,生前與死後留下的傷口,也有明顯的區別。
人還活著的時候,受傷了以後,身體就會出現各種自然而然的應對,稱為「生活反應」。
傷口斷面的皮膚、血管等組織會收縮,血液會在凝血機制的複雜作用下開始凝結,炎症細胞會聚集並參與免疫反應……
瀕死之人的傷口,這些生活反應會變得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