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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顧虞面前滿桌用保鮮膜蓋好了的飯菜,江謹心底一軟,說不清就是什麼東西在自己的心底里生根發芽,直至開出了一朵花,那是一朵白色的小小的薄荷花,帶著薄荷撲鼻的香氣,帶著江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或許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這麼說不清道不明的吧。
她坐在顧虞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頭。
昏暗的燈光最大程度弱化了顧虞白日裡活力四射的模樣,褪去那一身包裹在外面的保護殼,失掉了成年人所有偽裝的顧虞毫無防備的模樣讓江謹有了想要保護她的欲/望。
顧虞,不僅是你想保護我,我也想保護你啊。
有時候,江謹真的會好奇,在這樣纖瘦的身體中到底蘊含了多大的能量,能讓她在戰地做記者的時候深入戰地,報導一手消息。又是怎樣的信念,讓她不惜一切代價的報導真相。
顧虞是有信念的,江謹知道。她看了這麼多年顧虞在七日報上發表的所有報導,簡潔而有力,從事實出發,從理性出發,不難看出她對受難者的同情,也不難看到她對弱者的憐憫。
人性啊!
江謹撥弄了一下顧虞的頭髮,趴在桌子上看著顧虞這副毫無防備的模樣。
顧虞作為記者是極為稱職的——她有熱血,有理智,不盲目,她有自己的信仰。
江謹時常會想,顧虞的信仰是什麼呢?是對真相的渴求?還是對真理的信奉?
江謹永遠都不會知道,顧虞的信仰,其實是她。從前世到今生,自顧虞認識她起,她就是顧虞的信仰了。
顧虞想保護她,她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江謹,哪怕最後因為華康的威脅讓她自告奮勇去了伊國戰場,哪怕最後死在炮彈之下,她依舊無怨無悔。
可能顧虞最遺憾的事就是上一世的江謹並不愛她吧。顧虞死後飄在半空中時聽到江謹說出那句「我們不熟」的時候,感覺到了自己已經虛無了的心被狠狠一揪。
所幸,顧虞重生了。所幸,這一世,江謹是愛她的。
前世種種,早已經煙消雲散化為烏有,烙印在心底的印記,卻難以隨著死亡磨滅。
——可同樣的,顧虞也不會知道,江謹上一世就是愛她的。只是因為江謹的母親身體不好,大限將至,臨終遺言是想看到江謹結婚。
於是江謹就選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選——華康。
江謹何嘗不知道華康抱著什麼樣的念頭呢?無非就是利用自己的知名度,讓他的事業更上一層樓,讓他在他父親的眼中更有重量,讓他得到重用,從而達到他爭奪家產的目的。
無非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罷了。
只是上一世的江謹沒有想到,華康會做到那種地步。
玉石俱焚嗎?
江謹的母親和顧虞相繼離世之後,她舉報了華康和華康父親的華氏集團,利用自己的人脈,讓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華氏集團轟然倒塌。
可是顧虞回不來了,她也再沒有機會和顧虞說出那句我愛你了。
其實——好像——也無所謂了。
上一世的江謹仍記得她去監獄看華康的時候,美其名曰是看望自己的前夫,可是直接目的就是為了落井下石。
「舉報你父親公司的人是我。」江謹平靜地握著話筒,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微笑著對著華康說道。
此時的華康早已不復當年職場精英的紳士模樣了,他的頭髮亂糟糟的,鬍子拉碴,看上去已經許久沒有颳了。他坐在那裡,身後站著獄警,仿佛在他被判決的這幾個月老了十幾歲。
聞言,華康冷冷一笑,他雙手有些顫抖的握住話筒,冷笑道:「我早就看那個老傢伙不順眼了,現在好了,都在監獄裡,他還能對我生殺予奪嗎?」
江謹直挺挺地坐在那裡,笑得溫婉,說出的話語卻諷刺至極:「華康,你真可悲。」
你利用了這麼多人,到頭來,不還是一場空嗎?
說罷,她放下電話,起身便要離開。
看著江謹面對著自己從來沒有改變過的那副溫婉可人的面具,華康笑了。他看著漸漸起身的江謹笑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他突然想看看,江謹失掉了這層面具會怎樣。而後他比了個口型,江謹渾身一震。
華康笑著說:「顧虞。」
江謹努力維持著自己面部的平靜,坐在椅子上,又拿起聽筒,顫抖著聲音問道:「你說什麼?」
看她這副模樣,華康笑了:「顧虞。」他笑得惡劣,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沒什麼比親眼看著江謹的面具破裂而更讓人開心了。
「我說,顧虞。」華康滿意地看著江謹,意味深長道:「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江謹握緊了手中的話筒。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顧虞會突然去伊國嗎?」華康咯咯地笑了起來,這副情景詭異的要命。就像是一個癮君子終於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狂喜之後的癲狂——華康如今的模樣。
心思百轉千回之間,江謹抓住了一個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可能性。她死死攥著話筒,手背上的青筋爆出,她咬牙切齒道:「是你?」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讓她死在了伊國!
「我也沒有想到啊,一提到你以後的路可能不太順暢,這孩子就立刻答應了呢。」華康攤了攤手,滿臉笑意,靜靜欣賞江謹滿面驚駭的模樣:「真是······讓人感動的——姐、妹、情、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