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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家中,賈璉並不曾娶王熙鳳,反而娶的是鎮國公牛清之女牛婉。牛婉與鳳姐截然不同,生的溫婉和平,正是標準的大家閨秀模樣。對下寬和對上孝順,處事大方又有章法,就連刑夫人也難挑出什麼錯兒來。
賈璉心中也是滿意的,對她很是敬重。
而他自己的嫡親哥哥賈珠,卻是早早就去世了。既不曾娶妻,更遑論留下一個遺腹子——賈蘭與巧姐這一世,便徹底消失在了滾滾紅塵之中。而黛玉及寶釵都還未入賈府,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還未曾與他相逢。
寶玉立於這全然不同的紅樓里,心中不由得激盪起了千萬種豪情——他絕不能再是經不起風雨的嬌嫩的草木,他要做的,當是這刺破滿天烏雲的利劍!
......只是,在解決這滿天烏雲之前,他還有另一件煩心事兒縈繞於心頭。
盤腿坐於床上的寶玉將無字天書的書頁撥弄的嘩啦嘩啦響:「你且告訴我,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名字下頭的兄弟之情四個字為何越來越淡了?」
無字天書深沉道:【當這四字徹底消失之時,正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感情之始。】
它頗為惡劣地停頓了下,又嗖嗖寫道:【你可想知曉是何感情?】
寶玉:......
不,我一絲一毫都不想知曉。
在看過了襲人和晴雯那底下寫著的石破天驚之語後,你還是讓我停留在這單純的兄弟之情吧。
【真可惜。】
不,一點也不可惜,我是不會讓你再這麼看熱鬧下去的,快些死了這條心吧。
他悶悶地將被子蓋在面上,雖闔著雙眼,實則腦內轉著千萬種念頭,全然無法入睡。正想著該從何著手解賈家之難時,忽覺床畔不聲不響站了一人,鼻息間滿是極清淡的木樨香氣。
這股氣息,原是寶玉極為熟悉的。他下意識將眼閉的愈發緊了些,耳朵卻仔細聽著這人的動靜。
半晌後,有鼻息輕盈地拂於面上,那人彎下腰來,輕柔地將他耳邊略略凌亂的髮絲拂到一邊,又將蓋住了他口鼻的被子向下拉了拉,嚴嚴實實塞在脖頸處。
「也不怕悶著了……」那人極輕的嘆息了一聲,立於床畔又看了他一會兒。寶玉只覺著唇上被人看的火辣辣的做燒,身上的汗毛也幾乎要倒豎起來,等了許久,方才覺得那股視線移開了。
待到這人走後,寶玉方才緩緩睜開了眼。誰知一入眼便是無字天書,天書顯然很是興奮,翻來覆去地撥弄著自己為數不多的書頁:【爺生的真是好,即使睡著了也是這般好看。如今嘴唇嫣紅,襯著這面色,倒更令人動了那一點不該動的念頭……只是輕輕碰一次,應當無礙吧?」
寶玉:......
這是什麼?
【方才來看你的那人心中所想啊!】天書興高采烈道,【如何,是否覺著心中春_情泛濫,心中甚為感動,欲要以身相許?】
寶玉:......你閉嘴。
他的確是覺著整個人火辣辣的,也有一絲隱秘的欣喜。然而這欣喜與那人卻毫無關係,他只是因著這樣一份熾熱的真心而熨貼,並非是為了心意相通。
如此一來,寶玉這一夜通不曾睡好,翻來覆去直至天色將明。第二日起身時,那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倒將襲人嚇了一跳,忙忙拿脂粉替他略微遮蓋了下,蹙眉道:「爺昨夜是怎麼睡的,怎麼弄成這樣?」
還能為了什麼?寶玉頗為哀怨地望了他一眼。
昨夜他好不容易睡著了些,誰知晴雯緊跟著也來了——又是一陣纏纏綿綿蕩漾來蕩漾去的眼波,蕩漾的躺在床上強行裝睡的寶玉渾身都刺啦刺啦向外冒電流。他毫不懷疑,若是無字天書此刻挨得近了些,那書頁都能瞬間被點燃,之後呼啦啦燒個乾淨。
待到晴雯好不容易走了,無字天書又歡樂地湊上來:【只恨不能擁君入懷,只恨不能與君同床共枕抵足而眠,只恨不能現下便解了衣裳同入這鸞綃帳——看完了這些,你可有何想法?】
寶玉木著臉:有。
【何想法?】
「我想燒了你。」
無字天書自空中晃蕩來晃蕩去,好似在打鞦韆一般,將自己高高地盪起來:【吾乃是瑤池仙子親手造就,於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練了七七四十九日,哪裡怕你這凡火?】
寶玉眯起眼:「火若是不怕,水如何?」
無字天書登時不吱聲兒了,半晌後飛快地浮現出另一行字:【......水也不怕!吾乃百毒不侵水火無阻刀槍不入的仙書!】
只是說歸如此說,它卻老實了許多,生怕惹急了這位主兒,真的端起一旁的碗向它頭上澆上一潑水來。
寶玉不可思議地看著瞬間乖乖將書頁合上躺倒在枕邊的無字天書:......
等等,我只是隨口說著玩兒的,沒成想真的抓住了這本書的小辮子!
這般鬧騰了幾回,寶玉哪裡還有睡覺的心思?也難怪第二日頂著一張貓熊臉陰沉沉出現在眾人面前了。
「今夜你們皆在外間睡,」寶玉鬱卒,「誰也不許進我睡覺的裡間兒來。可知道了?」
襲人心中一驚,尚且來不及揣摩寶玉這話中究竟是何意思,便見寶玉已然甩袖出去了。
襲人怔了怔,隨即又想起一事,忙上前追了幾步,略略提高了些聲音道:「爺,方才太太打發了個丫鬟來,說王家的二爺來了,要爺先去太太屋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