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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礙。」孟夫人全然不在意地揮手,只像是個極普通的慈愛的母親一般,輕聲誘哄著,又接過帕子將賈莛滴落的口水擦淨了。一直到新的客人進了門,她方才將孩子還與了牛婉,笑道:「貴公子生的真是好,將來必定有大造化呢。」
牛婉忙謝過了,等到孟夫人款款離去之後,方才沉沉一嘆:「這也是個苦命人......」
寶玉望著孟夫人的身影,心中也知曉其苦楚。這世間對女子本就甚不公平,她既不能有子嗣,卻又不得不眼睜睜看著情投意合的夫君和旁的女子生下了孩子,這孩子甚至光明正大入了族譜,將來便要承繼國公府——她心內,當是何等的苦澀難言?
可是這件事,又有誰有錯呢?
護國公不過是酒後忘情,婢女不過是迫不得已,孟夫人不過是心中酸楚,寒煙卻是最無辜的一個,偏生又受害最深——這一整件事就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只吞噬了一個人尚且不夠,非要將所有與此事相關之人皆拉下水,深深沉入那黑暗之中方好。
他心內也不禁一嘆,說不出是何等複雜的滋味。再想想自己如今長輩寵愛、兄弟和睦之象,愈發覺著自己有福起來,不禁暗暗提醒自己,定要時刻將這恩情記於心中方好。
「話說回來,」史湘雲扯了扯寶玉的衣襟,奇道,「三哥哥,那桌上偌大一個瓷盆,擺的是何物?是吃的麼?」
寶玉抬眼看去,那裡早已聚集了一眾公子哥兒,諸如馮紫英、黛玉、王熙鳳等,今日也皆被邀請至此,遠遠兒地看見寶玉,忙招手喚他過去。
王熙鳳率先笑道:「也不知這護國公從何處得了這麼個東西,居然拿了個瓷盆這般隆重地供在桌子上,猛地一看,我只當是與我們要彩禮的呢......」
馮紫英摸著下巴:「莫不是已有千年之久?只是再怎麼稀奇,也不該如此這般大喇喇放於桌上方是......」他左手握拳一敲右手手心,笑道,「我知曉了,定然是成精了。」
眾人聞言,皆禁不住一笑。寶玉心頭好奇,不禁湊上前去:「究竟是何物?」
緊接著他便對上了一雙綠豆眼,瓷盆里的一隻老鱉懶洋洋抬著頭和他對視著,像是什麼神物般被好好地放置在桌上。
寶玉:......
有沒有搞錯!!!
第47章 修羅場有些多
寶玉活了兩世, 頂著備為受寵的榮國府嫡子這麼一個名號,倒也常有人家與他下帖子。只是,上至北靜王府下至底下的七品小官兒,他就沒見過有哪一戶人家,在宴請賓客時將只老鱉大喇喇供在桌面上的!
便連他身側跟著的史湘雲一時也不禁張大了嘴,愣了半日,詫異道:「這莫不是廚房弄錯了, 將還未煮熟的食材直接端上來了?」
寶玉:......
他不由自主哀嘆一聲, 默默伸出雙手捂住了臉,隱隱有些懊惱自己前幾日不假思索送出這麼一個東西了。
馮紫英笑道:「既然擺在這賓客雲集的地方, 定有其神異之處。不若叫個下人來問問,也好過我們在這兒一頭霧水地胡猜。」
黛玉抿了抿唇,亦輕笑道:「是了, 說不準這老鱉果真能令人返老還童醫治百病呢?」
王熙鳳亦笑道:「我看返老還童不一定, 財源廣進倒是有些可能。若它果真是個神物,沒準兒便將天大的福分通通都帶進這府里來了,要不這如今赫赫揚揚的護國公府可讓誰住去呢?」
聽了他們議論的史湘雲亦興致勃勃□□來道:「那都不對,我看它怕是會飛!」
......我還會上天呢!
寶玉無言半晌, 默默向後退了兩步,使自己離這些個看上去似乎該服上幾帖藥的病人們遠一些。
好在今日無字天書興致勃勃要去九重天上參加瑤池盛會, 否則眼下看見了這一幕, 只怕要整整笑話上一年。
待到宴席將開之時,護國公方才帶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嗣子現於眾人面前。父子二人皆是相貌出挑之人,護國公多是清雋, 而寒煙卻是美貌,這般站於一處,誰也不曾奪走對方的風采半點,反而令他們身上的光華愈發灼灼引人注目了。
「小兒尚且不懂事,」柳清笑向眾人敬酒道,「以後還得勞煩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看他一些,世故人情什麼,若是他不懂,還需麻煩各位替我教導教導。」
眾賓客皆笑稱不敢,隨即將「雛鳳清於老鳳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等話拿出來說了遍,聽的柳清心頭大喜,倒也是賓主盡歡。
也有心思活絡之人,早早兒便打聽清楚了這不知何處蹦出來的護國公世子的年紀,因而今日登門做客,也特令夫人將家中年紀相仿、生的又嬌俏討喜的女孩兒帶來了。眼下看見柳清望向兒子的目光中皆是掩飾不去的驕傲,心內對這世子的地位登時又高看了幾分,言語中難免便透露出幾分打聽之意來。
柳清並不願與這些個只為了趨炎附勢而汲汲營營的人做親家,因而笑著推脫了:「小兒尚且年紀小,卻也不急。待到他正兒八經考取了功名,到時候再相看,倒也不遲。」
打聽的人聽了這顯然含了拒絕之意的話,面上十分過不去,只得訕訕笑著:「國公爺說的是,說的是。」
忙將此話掩過不提。
寒煙自斟了杯酒,親自去每一桌上走一遭兒。客人或有欺他年幼的,或有隱隱嫉其財富的,又或是為著他如今過著的這般錦衣玉食的生活而覺著心中不痛快的,在敬酒時皆是毫不客氣,一杯接著一杯軟磨硬泡著令他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