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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向來是最得意自己這個寶貝孫子的相貌的,聞言,忙將寶玉拉過來,與那人並肩而立,自己則坐於主位上細細打量。
左邊兒的寶玉自不用說,眉目間皆是纏綿一段情思,唇紅齒白,眼波掃過時,儘是瀲灩的春水化開的纏綿;賈母素來是看慣的,也聽多了旁人對寶玉的讚嘆之語,並不覺著如何。
然而真正出眾的,卻是寶玉身旁那人。明明唇是極其淺淡的、有些蒼白的顏色,眉毛亦是淡淡的,甚至神色間還帶了些病容,可偏偏在這樣一種病容中透出了旁人再難及得上一分一毫的風流態度來,仿佛他吐息出來的,都是絲毫不沾染這塵世間污穢的仙氣。
相比於寶玉的生機盎然,他更像是水中倒影而出的一抹冷白色的殘月,是令人生怕一伸手便將其碰碎的脆弱。賈母不由得也屏住了呼吸,生怕將眼前這個像是下一秒便能羽化登仙的外孫吹跑了,只衝著牛婉點點頭:「的確是將寶玉比下去了。」
「哪裡?」林如海笑道,「玉兒到底是從小便身子弱,若是能如寶玉這般,我倒也能省了不少心。」
賈母不在意地揮揮手:「這是什麼話,他們這些孩子,原本便是富貴出身的,難免嬌弱些。不過配些藥吃,好好調養調養,他們年紀又小,有什麼好擔憂的?」
說到這兒不免又誇了夸自家的鳳凰蛋:「寶玉前些日子拜入了張家二爺門下,張家二爺倒是個妙人,不僅趕著他念書,念完書後,還總令他去蹲什麼馬步,眼見著寶玉這身子骨兒,便一日強似一日,我心底里也安心了些。」
林如海早便為黛玉這病症操碎了心,多少名醫名方海上方兒,哪個不曾用過?只是皆不管用罷了。如今親眼看到寶玉身子骨里自有一股韌勁兒,登時欣喜不已,忙道:「既然如此,為著玉兒這身子,少不得日後要多多打擾岳母了。」
他又轉過頭來叮囑座上那人:「玉兒,你可聽到了?總要多活動活動方是,這書倒在其次了。」
黛玉抿了抿唇,輕聲應道:「是。」
賈母愈看他愈覺著喜歡,忙將人攬的更近了些:「哎呦,我的玉兒......」
寶玉望著黛玉如今的模樣,終究是沉沉嘆了一口氣。
罷了,哪怕是個男子,也總要好過當日淚盡時那瘦得令人心中抽痛的林妹妹好。當日的他只能做個遊魂,待在床鋪上方干著急,想要去撫摸與自己兩情相悅的林妹妹的面龐,手卻直直地穿透了她的面容。
那時的無力與悔意仍殘留在四肢五骸中,如今他卻得了個機會,又能與黛玉同處一室,二人間,只隔了一個賈母。
寶玉愣愣地看著那張臉,依稀仍是前世那清雅出塵的模樣,垂下眼來時,輕微撲扇了下的睫毛像是蹭到了心尖上,撓的整個人都痒痒的。
寶玉的呼吸不由得也跟著一窒,隨後又無聲笑了下,
他早便該知足了。
賈母膝下有兩兒一女,其中最疼者唯有賈敏,因著幼女病逝,當日著實是大哭了一場,幾乎恨不能隨之而去。如今見了黛玉,便覺心內喜歡,恍若仍是看到了幼女的模樣,便要將黛玉留在府中住幾日。
「我的敏兒早早便去了,好容易留下這個外孫,你總該讓我與我外孫多待幾日吧?」
賈母抱著黛玉不願撒手,衝著林如海道。
畢竟是岳母,林如海也不好違了她的意思,只得應下了,又道:「住幾日自然無問題,只是玉兒尚且也有功課,先生日日等著他去念書,岳母看......」
「不過幾日,」賈母哼道,「好好一個孩子,歇幾日又能怎麼樣?寶玉!你明日遣個下人去張府,就說我說的,家裡有客人來了,請上幾日假。這幾日,帶著你弟弟好好逛逛才是。」
黛玉亦看過來,他在賈母的臂彎中顯然是有些不習慣的,許是礙著賈母這般親近的模樣兒,並不曾如何表現出來。寶玉於他的目光一看,只覺著像是踏進了個遍地月光的庭院,心神都不由得一盪。
他的眸子裡不由得含了些笑意,應道:「是。」
誰知第二日起床時,尚未洗漱,便見一身影怒氣沖沖闖了進來,活像是東府那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不能進不能進......二爺,您還是這邊請,寶三爺還未穿好衣服呢,待客的前廳在那邊兒——二爺,這邊兒真不能去!」
「一邊兒去!」
那身影一下子將帘子掀開來,身後還跟著一大群沒能將他攔下來的僕人,直直地便衝到了寶玉面前。寶玉兩隻袖筒皆只套了一半,裡頭還是件月白色的裡衣,半敞半掩的,目瞪口呆望著他:「師父?」
「你!」師父大人跳著腳炸毛,「你,好大的膽子!今日為何要和我請假?為了個外人,竟敢不來我這處不成?誰准你說一聲便可以不來念書的?是活膩歪了麼?」
寶玉:......
他隱約覺著好像有哪裡不大對勁。
遲疑地扭頭望望正在為他疊被鋪床的襲人,又看看自己眼下衣衫不整的模樣,再看看面上寫滿了憤怒的師父......
無字天書故作深沉地用一角書頁抹了下書皮,一語道破了天機:【這個架勢,倒像是來捉拿奸-夫-淫-婦的。】
第23章 進擊的師父
一大群奴僕跟著忽然闖進來的張家二爺進了寶玉的房間,一個二個尚且氣喘吁吁:「張二爺,我們府上三爺真的還沒起身呢......您看這......只怕不太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