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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一頭霧水地望著他。
「既是呈與我大慶的國書,怎可用番文寫就?」國公爺輕嗤一聲,「自該譯成華文之後方交予我才是。否則,難道就這般呈到陛下面前麼?」
使者啞然了半晌,正要發火,隨即方憶起,於他們而言,二皇子是決不能出事的儲君;可於面前這群成精的狐狸,那個南安郡王不過是他們迫不及待要處理掉的一個攬權者罷了。因而縱使是額頭青筋暴突,到底是強行按捺了下來,低聲道:「此事是我國考慮不周——」
「既是這樣,」國公爺將那國書輕飄飄扔至地上,「那便等其合禮儀之後,再議。」
使者口中泛苦,心中更是苦不堪言。然而眼下身處其地盤,也不敢隨口說些什麼,只得默默將這國書又拿了回去,尋了個懂番文的大慶人重新寫了一遍,過了幾日,又恭恭敬敬地呈上來,求護國公遞與大慶皇帝。
這次,國公爺細細看了看,方才點頭:「且等著吧。」
又等?!使者的眼睛險些瞪出來。
他們尚且好說,只是二皇子身嬌肉貴,眼下在這群野蠻又狡詐的大慶人手中,也不知會吃多少苦頭。若是再拖延下去,指不定交到他們手中的便是缺胳膊斷腿的二皇子了,到時候,他們再到何處去尋這麼個儲君去?
只是國公爺的說法亦是義正言辭理直氣壯的:「我大慶不比貴國那般區區彈丸之地,其國土廣袤,遠非人馬幾日可及。縱使是快馬加鞭,也得一月的時候,還請貴國耐心靜等方是。」
使者幾乎恨不能沖他那張笑的極為雲淡風輕的面容上來上一拳,卻還是不得不咬著牙笑道:「是。」
這一月的時間之內,滿營的將士也不曾閒著,沒事便去將那群仍未離開大慶之境的倭寇攆著暴打一頓。縱使使者三番兩次拿南安郡王來做威脅,他們也全然不在意。
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倭寇元氣大損,愈發知曉了南安郡王不過是枚廢棋子罷了,甚至護國公那狐狸還巴不得他們將南安郡王怎樣,好借他人之手名正言順解決了這個叛國者。而偏偏,被大慶捏在手中的,卻是正兒八經的天皇血脈,絕不可輕易放棄的。
這般受制於人,他們只得咬牙強忍了。只是心下難免對大慶生出許多憤恨來,私下便有兵士拿著被看管著的南安郡王出氣,拳打腳踢不過是尋常事,更有許多其它法子羞辱其人。惹得身嬌肉貴的南安郡王不久便不堪受辱,幾欲自縊,可又被人阻攔下,只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強撐著,每一日都度日如年。
寶玉如今對南安郡王並倭寇都是滿心地憤恨,聽聞之後,甚至覺著心中快慰了些。護國公也知這南海的官員竟是有一大半與倭寇有勾結的,因而悄悄用密報傳與聖和帝知曉,得了聖意之後,便毫不手軟地尋了個由頭,廢了大批官員。
如此一來,南海無人可用,少不得請當地有名的才子出仕,暫且撐起這局勢。
而這其中,便有前些日子口口聲聲仁義道德、指責寶玉沽名釣譽的孫姓書生。
因著處於上風,寶玉也愈發得了幾日空閒。他小心翼翼地養著那株木樨嫩芽,尋了塊極肥沃的土地種了,還拿紅繩圍了一圈,每日都去那處轉一轉。又是澆水,又是貼著其竊竊私語。
這般久了,軍中人皆知曉這是小花大人的寶貝,誰也不去碰它。
這日寶玉提了清水將其澆過之後,正欲向回走,卻迎面撞上了兩個正捧著一本書看的痴迷的將士。這軍中大多是貧苦人家的子弟,竟有許多都是識不得字的,因而寶玉乍然撞見此景,不由得愣了愣,笑問:「這是在看什麼,看的這般入神?」
誰想那兩個將士看見他竟像是白日見了鬼一般,忙不迭地便將那書向身後藏,連連揮手道:「無什麼,無什麼。」
寶玉:......
你們這模樣兒可一點也不像是無什麼。
他本只是隨口一問,眼下見二人這般反應,登時提起幾分興致來,向其走近了幾步,攤開手:「與我看看可好?」
兩人聽了此話,臉都漲得通紅。半日之後,方有一人訥訥道:「這......這書粗陋,只怕污了賈虎賁的眼。」
「是啊是啊!」另一人連連點頭,「還是不要看了,我們這就將其扔了!」
寶玉笑盈盈望著他們,攤開的手絲毫也無收回去的意思,只用一雙大而清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二人看。
不過一會兒,這二人便已然受不得了,頂著這般目光,只得訕訕將那本薄冊子交於了寶玉手上:「賈虎賁......千萬莫要生氣才是。」
寶玉失笑:「我為何會生氣?」
一面說著,他一面便將這書頁翻開來,隨意掃了兩眼。這般掃過去之後,登覺頭頂都幾乎要冒出白煙來,整個人都不由得從頭紅到了腳,炸毛道:「這個——」
誰知抬起頭來,那兩人已然不知何時腳底抹油,跑的無影無蹤了。
寶玉活了整整一十五年,這是頭一次在書頁上瞧見自己的名字。
更莫要說他是那個「口中嚶嚀不斷,將兩條粉嫩的腿兒主動抬起來夾到那人腰上」的那個了。粗粗一眼看去,紙上滿滿皆是「他將香馥馥的檀口緊抿著,因著過分的衝撞,眼角都沁出幾滴晶瑩的淚珠兒來」這般的欄位,又是倚著樹帶著哭腔兒求饒,又是不依不饒還要繼續——而文中的國公爺則只是霸道地附身上去,用了十二分的力道,無論怎樣也不肯這般輕易放過他。不過幾行看下來,寶玉的臉色已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