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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些個青壯,那更是不能留,大都是一刀一個捅了了事。可是今日,他們卻漸漸覺出了些不對來,這村中的青壯不僅不曾驚慌失措,甚至還直直地望著他們,眼中都要放出飢餓的青光來。
倭寇:......
頭一次見有人不脫逃,他們心中不禁也升起了些許恐懼,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為了壯膽子,將手中的□□揮舞的只剩殘影:「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這些個村民皆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反倒一個個不緊不慢地靠得更近。這一群倭寇見狀,愈發覺著心驚膽戰,待回頭之時,方發現自己竟是四面八方全被這群人堵死了,個個都衝著他們陰森森地冷笑,像是在看即將要獵殺的家畜。
尤其此時已然天近黃昏,這幾日連番大雨,好容易停了,滿頭儘是紅彤彤如血液一般緩緩流淌著的雲。襯著眼前這群人的眼神,簡直如同話本中吃人的精魅,令人愈發不寒而慄。
「啊啊啊啊!」終於有一個倭寇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將手中的刀毫無章法拼命向前捅去,「滾,快些滾!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他的刀尖一下子便刺破了離得最近的一個人的衣衫,倭寇正得意的大笑之時,便覺自己的刀像是碰到了什麼硬物,竟猛地一下卷了。他愣了愣神,隨即緩慢地將刀抽了回來,眼前的人一滴血也未流,反而沖他堪稱和藹可親地笑了笑,自自己的靴筒中抽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東西,一下子架到了他脖子上,毫不猶豫地一抹。
血液當時迸濺出來,這顆頭顱晃了晃,隨即慢悠悠滾落到了地上。
剩餘倭寇:......
「啊啊啊啊啊啊!」
局勢瞬間翻轉,這幫子倭寇由來劫掠的,成功變為了被劫的。柳寒煙選的這幾百精兵,個個兒都武藝高絕、人高馬大,力氣也非同尋常。況且有官兵幫著壯膽子,村中的男子也大都鼓足了勇氣,亦跟著提起了自己家中做飯時用的菜刀,毫不猶豫一同上了。
無論官兵如何,到底人數有限,因而最後,這些個老百姓倒是幫了大忙。甚至有老奶奶連孫兒都有了,還用顫巍巍的手在倭寇腹間插了一刀,令官兵也有些嘆為觀止。
在面臨這般大禍之時,總有心中不甘之人被激起了幾分血性。
倭寇們悉數被俘,被捆住的女子們也安然無恙地被放開了,有百姓早已衝著官兵淚眼朦朧跪了下來,忙被官兵扶起。這些精兵毫不客氣地處置了大多數倭寇,只留下兩三個活口,預備帶回去問話。
可就在此時,卻偏偏有人義憤填膺站了出來:「你們怎可如此!他們已然投降,怎能還這般濫殺無辜?聖人有雲,大小多少,報怨以德,這般殘忍,真是墮了我□□上國的名聲!」
精兵抬眼看去,卻是一個看起來頗為文弱的書生。此刻只著了件青布的粗衣,論容貌倒也算得上是清秀,只是此時面孔都漲的通紅,五官猙獰,顯然是頗為憤怒的模樣。
其中一個官兵不由得開口嗤笑道:「不然如何?留著他們一命,好教他們下次多殺幾個大慶子民麼?」
「蠻人無德,自當教化之,」這書生痛心疾首道,「怎可這般野蠻,輕易取了他人性命?」
他這話一出,眾官兵愈發哄堂大笑。便連同一村落中的村民也不免指指點點起來,其中已然有人滿面怒色,瞠目視之。
「俺們沒有念過書,也不懂得什麼聖人之言,」另一個官兵懶洋洋道,「既是這位如此覺得,不妨跟著俺們走。下一次再遇著倭寇大軍來襲,也無需我們兄弟上陣,只要你一人拿著你的聖人之言與他們好好講道理,教他們放下武器、握手言和——怎麼,你覺著如何?」
「這怎麼行?」他的同伴聽了這話,不禁笑道,「方才這位滿口聖人之言的,可還躲在牛棚之中瑟瑟發抖呢。只怕現在都尿了褲子,若是到時候上了戰場,不還得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怎麼和倭寇講道理?」
幾個方才幫著制住倭寇的農夫聽了這話,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在這毫不遮掩的嘲諷之聲中,書生愈發羞惱的臉紅脖子粗,卻也說不過他們,只得憤憤一揮袖,斥道:「無知蠻人!」
官兵面上的顏色都變了。只是看其似是年紀不大,也無意與這些個顯然已經迂腐了的書呆子多言,只囑咐過其他百姓,便收拾了東西,抓了串著俘虜的繩子騎馬離去。臨行時仍在嘲笑:「同樣是讀書人,賈虎賁都在數千倭寇之中殺得生天了,怎麼眼下這人卻這麼不著調......」
「他哪裡能與賈虎賁相比?」另一個官兵笑道,「我聽聞,在這邊兒南海的府軍里,都將賈虎賁換作小花大人,當寶貝一樣寵著呢!」
百姓大多捨不得他們,倒送了好些個家中產的些作物,與他們塞得鼓鼓囊囊,方戀戀不捨送他們走了。
直到他們走遠,這村落中一德高望重的老人方回過頭來,用力拄了拄拐杖:「孫家小子,你方才說的都是些什麼混話!」
「這如何能算是渾話?」書生滿面不甘,「這都是聖人所言,自當以仁待人——」
老人狠狠地將拐杖向地上錘了錘,厲聲道:「我也管不得什麼聖人之言,只是你須得記住了,今日到底是誰救了你!是你口中的聖人麼!」
他到底顧忌著眼前這人乃是村中唯一一個秀才,恨鐵不成鋼地狠狠嘆了一口氣,方才緩慢拄著拐離開了。經此一事,其他人也大都不願與其多言,也都悉數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