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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自然應下了,匆匆傳信出去令人打探。賈母到底曾是當家主母,手中人脈比起王夫人只多不少,這一打探,方才發覺,這其中果真有些個不能見人的東西,周圍鄰里,個個皆知此地乃是那些地痞流氓常來往的放貸之所在,周瑞的女婿又暗地裡招了些膽大無禮之人,若是欠債者還不上來,便要找這些個地痞去將那人打上一頓,強搶上許多東西來。
這些個錢倒是越來越多,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王夫人本就是拿自己的嫁妝與這府中的月錢放出去的,不過幾年,粗粗算下來,也有二三十萬兩之巨。
賈母一一看過去,登時氣得兩眼發昏,只是知曉此事厲害,不敢聲張,咬著牙令鴛鴦去喚王夫人。待到王夫人慈眉善目地來了,方才問了句「老太太身體好」,便被迎面一個冊子劈頭蓋臉砸到她頭上。
「你看看,這是什麼!」賈母整個身子都在哆嗦,恨道,「你是想毀了寶玉,毀了這府里不成!這種有損陰德之事你竟然也敢去做,莫不是瘋了?」
自將這些個家事交予王夫人之後,賈母便丟開了手,只顧著頤養天年含飴弄孫,連帶著僅有的手下的人,也只剩了金文翔及他先前管著的幾家家人,除了金文翔在金陵看著老宅子之外,其餘人大都在賈府做些清淨活計,於別處都不盡心。
哪成想,王夫人竟然捅出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簍子來!
王夫人一行行將字跡看過去,臉色早已變得雪白,只撲通一聲跪倒在了賈母面前,一句也不言語。
「你說啊!」賈母怒道,「你這個毒婦!你怎不知為寶玉和元春想一想,若是被官府知曉了,這牽連的可不止是你一個人!你令他們兄弟二人如何活下去?!」
王夫人被逼問的退無可退,最終只得哭道:「媳婦兒何嘗不知曉,然媳婦行此事也非是為了自己,正是為了寶玉元春......」
賈母冷哼一聲,顯然對這句話是一個字也不相信的,只靠在秋香色的引枕上,一下一下起伏著胸脯。
王夫人哭訴道:「老太太,人家外面看著裡頭是偌大一個榮國府,哪裡知曉這其中的苦楚?這榮國府雖是家大業大,可到頭來,這宅子,這爵位,皆是璉兒的。璉兒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輕易將這些接管過去,他坐享著榮華富貴,一生無憂——可我的孩子又能如何?」
她眼底含著熱淚,低低道:「先前,珠兒便是被老爺硬逼著讀書讀書,把個好好的孩子活活嗟磨成了與我陰陽相隔;如今,他卻又來嗟磨我剩下的兩個孩子,我只有他們兩個了!再經受不起他們出任何事了!」
「我不為他們考慮,不多湊一些錢財,這世上還有誰會為他們考慮?」
「我還有何辦法!難道,果真要等著分房的那一日眼睜睜望著我們一家人被攆出這府門麼?」
「胡說!」賈母怒道,「只要有我在一日,自會保著元春寶玉一日;他們身為賈家子孫,這賈府家私,自然也有他們一份。王氏,你也莫要再攀扯他人了,若果真是為了寶玉著想,你又怎會行這陰損之事?不過是貪心不足,還是別找這些個理由為好!」
她努力閉了下眼,緩和了下自己的情緒,沉沉道:「為著寶玉和元春,我不令老二休你——只是此事,必須馬上斷的乾乾淨淨!你伸進這渾水裡的手有多長,就得給我砍斷多長,一點手腳也不能留。還有,從今日起,這家事就交給璉兒媳婦,你先去佛堂念幾日經,也為自己平日裡造的這些個孽求個清淨吧!」
說罷又揚聲喊道:「把周瑞家的也給我喚進來!」
周瑞家的不久也來了,滿臉皆堆著笑意,還當是要為了寶二爺取珠子這事賞她。只是見了老太太臉色像是那烏雲般堆積不散,又瞅見王夫人此刻仍跪倒在地上,顏色雪白,登時也察覺出些不對勁兒來,忙跟著跪下了。
「王氏是寶玉生母,我不怎樣她,」賈母陰沉沉道,「但是你,挑唆著主子行這違背律法之事,就是為著一點蠅頭小利,不罰卻是絕對不行的!既然伺候不好,那就乾脆不要再在這府中伺候了,回去就收拾收拾東西,滾去莊子上,打上二十板子。讓你女兒還在這裡伺候,若是讓我知曉你向外走漏了一點風聲——你可知曉了?」
周瑞家的被這一席話嚇得雙股戰戰,忙跪在地上,也不敢再去說自己這許多年的伺候之功了,只慶幸自己此刻暫且逃過了這一劫,又慶幸老太太老後愈發相信這些個報應之論,並不為了封住她的嘴而取她性命。因而一聲也不敢吭,直到賈母說了句「滾」,方才忙忙地走出去。
她們誰也不知曉,這邊兒寶玉院中,正有本天書興致勃勃地望著賈母處發生的一切,用文字給寶玉做著現場直播。
無字天書甚是開心,字裡行間皆洋溢著喜氣:【有意思,有意思。凡人果真比神仙有意思的多。】
寶玉瞥它一眼,心中卻道:這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要將賈府這棵百年老樹上有問題的根一一拔除......這可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之事。前路甚遠,他的眼前仍有無數艱難險阻。
第8章 薛家上京
賈母於賈府中畢竟是頗有些威信的存在,礙著孝道這面大旗,她名正言順將王夫人送到了府中的家廟裡,令她閉門自省一月。對內對外只說王夫人夜間忽做一夢,夢中神仙要她親自跪經祈福,以保得府中太平。一月內,不能見任何人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