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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也升起了幾分興致來,只想尋些好玩兒的,便忙令丫頭拿了網兜兒過來,綁在長長的竹竿上,自己遠遠兒地站在岸邊,努力試圖將那隻鴛鴦圈到網中去。迎春於一旁含笑看著,輕聲囑咐道:「小心些,天氣涼,莫要濺濕了衣裳才是。」
「你應當這樣......」
身後忽然有什麼人的身軀覆上來,鼻息輕柔地拂過他頭頂的髮絲。寒煙環住了他,將雙手覆在他的雙手上,手上的肌膚似有意似無意得輕柔磨蹭著,緩緩引導著他將網兜兒扔的愈發遠一些。
「這樣?」
寶玉努力伸長了手臂,恰巧此時天上一片雲將月色遮住了,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黑乎乎一片,他只能朦朦朧朧看出個大概的影子。正努力分辨之時,便覺著手上忽的一沉,不禁欣喜道:「抓到了!」
寒煙幫著他手上用力,將網兜兒拖回來。遠遠跟著他們的丫頭忙上來解開,隨即費力將被這網困住的小東西掏出來,迎春也含笑湊近了,三人目光灼灼地等著戰利品出現。
等到丫鬟把手中的東西高高舉給幾位爺看時,四周登時一下子靜默了下來。
寶玉:「......」
寒煙:「......噗。」
唯有迎春素來善心,即使如此也捨不得笑寶玉一聲的,只搖了搖頭,唇角亦禁不住向上挑了挑。
網兜里哪裡是什麼羽毛艷麗的鴛鴦?分明是方才那隻才剛剛回到河中的老鱉!
三人與無辜的老鱉大眼瞪小眼了許久,寶玉只覺著面上都要火辣辣地燒起來,深覺丟人。他思忖許久,方弱弱道:「這與那隻鴛鴦長的也差不多......」
「差不多,差不多。」寒煙忍著笑道,「甚好,就它了,多謝寶三爺相贈。」
老鱉緩慢地眨了眨綠豆眼,一時有些不清楚自己究竟遭遇了些什麼。
為何一轉眼......自己又回到岸上來了?
三日之後,護國公柳清打點好了一切,親自坐了馬車上門將寒煙接回了新換了牌匾的護國公府。並在第二日便開了宗祠,拜過了祖先,改了家譜,將自己這個獨子的名字作為自己唯一的子嗣寫在了上頭。
寒煙原名柳妍,然而這畢竟是個女兒家的名字,定然不能再用;若是依柳清所說,倒也簡單,直接於這二字後頭再添一字,改為「柳宴之」便好。然而不知究竟出於何緣故,寒煙卻徑直拒絕了這一提議,堅持以「柳寒煙」之名入宗祠。
護國公這些日子看自己的兒子,眼中都是帶著滿滿的愧疚的,因而並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逆了他的心思,便依了。
自此之後,柳寒煙作為護國公府將襲爵之人,正式出現在了世人的視野之中。
且不說世上之人對柳清忽然多出來的一個兒子是怎樣的議論紛紛,單說這柳寒煙不僅相貌出眾,才華也是個頂個兒的。柳清親自教導了幾日,愈發覺出兒子的聰慧伶俐之處來,因而對他倍加憐惜,於府中的飲食起居樣樣兒皆親自過手,果真不曾令他再受一絲委屈。
護國公府為寒煙之事大宴賓客之時,寶玉作為恩人自然亦是被下了帖子,同璉二奶奶牛婉一同上了馬車。因著小侄子吵鬧不休,非要跟著母親一同去,牛婉無奈,便將方才兩三歲的賈莛一同帶著了,坐上了一輛朱輪華蓋車,轆轆向護國公府駛去。
柳清乃是當今聖上的心腹臣子,簡在帝心,正是炙手可熱之時。如今他家辦宴席,自然是賓客雲集,熱鬧之處遠勝別家。褥設芙蓉,宴開玳瑁,全然一派繁華熱鬧之象。孟夫人就算心中再不平再惱怒,也不得不出面來招待客人,忙前忙後地招呼著。
寶玉見她生的極溫婉,並沒有絲毫的刻薄之像,眉清目秀,氣質斐然。只是眼裡卻像是一絲生機也無的,灰沉沉的陰暗著。而偏生,生性跳脫活潑的湘雲今日也來了,與湘雲站在一處,她便是那已然枯黃了花瓣的花朵,美則美矣,然而到底只是一派衰敗之象罷了。
湘雲咋咋呼呼地拉著寶玉的袖子,眉飛色舞講與他學堂中的一些新鮮事:「......恰巧那日無事,堂兄他們幾分便預備著與那個總是板著一張臉教訓他們的管事嬤嬤一些教訓。他們在那極光滑的地板上潑了許多水,然後便把那管事嬤嬤叫來,誰知還未等嬤嬤到門口,他們自己倒是先滑了一跤,一下子在那地上摔了個狗啃泥,之後漱了好幾次口,還能漱出泥沙來!」
寶玉含笑聽著,只覺著於湘雲的眼中,一草一花、一些個微不足道的小事,皆能變得極為有趣兒。正是因著這個緣故,當孟夫人招待他們時,與生機盎然的史湘雲一比,便像是一瞬間衰老了下去。
她只在看見年幼的賈莛時,眼神方亮了一亮,瞬間有了些神采:「這便是府上年紀最小的公子了吧?」
牛婉含笑稱是,孟夫人微微蹲下身來,拿了個極香極圓的柚子哄著賈莛伸展著蓮藕一般的胳膊投入她懷中,來回搖著逗他玩笑。她逗弄了孩子許久,整個人也似是忽然間活了過來,登時變為了汩汩流動的一脈泉水,又命丫鬟拿來了許多精巧的玩物,一件件遞與賈莛玩。
賈莛張著粉嫩嫩的小嘴,樂的直拍手,口水糊的到處都是。牛婉眼看著一些亮晶晶的液體甚至沾到了孟夫人身上,忙忙將自己的帕子掏出來,又要將自家這位小祖宗接過去:「這孩子,怎麼弄髒了國公夫人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