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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揉弄著自己的手腕,頗為憋屈地點頭。
......他那弱質纖纖的林弟弟,徹底一去不復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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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榜於城中貼出來的那一日,榮國府上下俱是焦躁不安,早早兒便派了下人於那處蹲守著。寶玉面上雖不在意,可心內卻也著實是有些緊張的,連連在房中轉了幾圈,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迎春原是擔憂他,因而死活將他拉來自己房中同等,見了他這刻連坐也坐不下來的模樣兒,不禁笑道:「你且略走的慢些,豈不省力?」
寶玉默默扭頭看了他半晌,隨即一把抓住他的手:「迎哥哥,你且摸摸我這脈息,只怕此刻若是尋個大夫來,定然覺著我是瘋了!」
迎春猝不及防被他抓著,一下便毫無阻礙地接觸到了溫熱而滑膩皮肉兒。底下的脈搏跳動的有力而急促,像是有什麼兔子躲在這層薄薄的肌膚之下,瘋狂地跳躍碰撞著。
「可感覺到了?」寶玉眼巴巴看他。
迎春勉強點點頭,心神有些不定,一時間目光也躲閃了下,倒像是丟掉什麼棘手之物般忙忙將寶玉的手腕丟掉了,方道:「你也該鎮靜些方是。先前張家二爺也說了,你火候已到,定然是無甚問題的了,何須如此擔憂?」
寶玉心中也知,只是這是他自重生以來付出最多之事,心血著實澆灌了太多,因而愈是等待之時,愈是抓心撓肝地急躁起來。好在迎春向來皆是不緊不慢、頗有些超然物外之意的,寶玉聽著他這般清冽的聲音同自己緩緩地說著話兒,一時間心內也漸漸平靜了些,點頭笑道:「迎哥哥說的是。」
他二人仍在說話,便見襲人難得喜形於色,急匆匆走來這邊兒掀了帘子:「恭喜爺,高中了!位列一甲第二名,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果真?」
寶玉心頭亦是一喜,迎春早已笑道:「這真是一大喜,只怕老太太此刻正尋你呢,我們且先往老太太房中去吧。」
他說的不錯,若非兩日後仍有殿試,賈母幾乎想要開宗祠、祭祖先,接連擺上三日戲酒,令祖上皆知曉後輩有人可光耀家族了——只是殿試在前,賈母亦不敢令寶玉分心,只得勉強將這些念頭壓了下來,府中倒是少有的低調了好幾日。
殿試亦是一帆風順。聖和帝早已對寶玉有了印象,也樂於給自己的寵臣張家二爺幾分面子。再加之寶玉的確是少有的年輕有為之人,文章寫得精彩紛呈不說,一手瘦金體也頗得聖和帝歡心,一張面容更是生的實打實的好,聖和帝便取其容貌才情俱出眾,封了他探花郎,允其入戶部領主事一職。
自此,寶玉徹底走上了一條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正式踏入仕途。
可是這些還遠遠不夠,寶玉心知肚明,自己必須強大到能保護自己想保護之人方行——前方等待著他的也絕非什麼平坦大道,而是萬千荊棘叢生的坎坷之途。
然而儘管如此,他也早已無了退路,哪怕是頭破血流,也只得硬著頭皮前行了!
.....前面那些,不過是說說而已。戶部中官員大多早已過了而立之年,與榮國府中往來也較頻繁,知曉寶玉於賈家中頗為受寵,對其身份地位自然也有幾分忌憚,並不願以前輩之身份來欺壓他這個初初踏進官場的雛鳥。
便是有些家世清貧、瞧不起世家子弟之人,也礙著其張家二爺親傳弟子這個身份,一時間不敢挑起什麼事端。這多虧了師父大人當日未雨綢繆,於寶玉戶部報導之日,便親自領著他,將這戶部內各官員皆結識了一遍,基本上便是明晃晃地告訴他們:這是老子的徒弟,並不是你們能隨意欺負的!
張逸然自己便是天子近臣,眾人畏其權勢和於文人中至高無上的地位,也著實不敢去招惹他的弟子。因而寶玉進戶部的前幾日,過的倒也清閒自在,不在話下。
然而他清閒日子的終結,是另一位戶部官員的回任。
戶部中現在京城的有十四位官吏,其中有一官員名曰郝遙,年長寶玉兩歲,生的清秀雋雅,又頗通詩詞一道,與寶玉甚為相和。二人不過三兩日,便熟悉了起來,常常結伴而行。
只是十四位官吏中,寶玉卻僅僅見過了十三位,仍有一位戶部侍郎未曾謀面,不免心生好奇:「早便自父兄口中聽得那位侍郎才貌出眾,如今為何不曾見過?」
郝遙笑道:「你不知,侍郎大人原是因著家中母親病重,故而休沐幾日,回去盡孝於床前的。」
寶玉聞聽,不禁肅然起敬:「既是這般說,定然是個人品端正、忠孝俱全的君子了,想來亦是極好相與——」
話音猶未落,便見郝遙情真意切拉住了他的手,認真道:「賢弟千萬莫要這麼想!」
寶玉:「......為何?」
郝遙俊秀的面容上現出幾分猶豫躊躇之色來,半晌方道:「君子倒是不假,只是這脾氣......」
他蹙眉思索了下,一時竟然詞窮,只得拍了拍寶玉的手,長長嘆道:「待到賢弟自己見了他,便知我是何意了。」
幾日後,戶部。
「你便是那賈寶玉?」
主座上那人手恍若是用無瑕的美玉細細雕琢而成的,漫不經心地捧著茶碗,半闔著眼,纖長的睫毛密密地搭在眼瞼上。他五官均生的極好,明艷照人,眉眼處均帶著毫不收斂的勾魂攝魄之意,猛地一看,倒有幾分晴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