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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只說的趙姨娘面上訕訕的,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探春自幼便有主見,從不聽她管教,她本就有些害怕自己這個大兒子,見他如今這樣發脾氣,登時把後頭兒的話音也悉數咽進了肚子裡,不吭聲了。
只是難免還有些委屈,低聲道:「就唯獨寶玉是她孫子,你們都不是不成——」
探春氣得頭髮昏,喝道:「難道這府里短了我們什麼不成?這衣食起居,這平日裡一應的花費,還是哪月的月錢少了姨娘的?既然沒少姨娘的,姨娘說話怎麼這般陰陽怪氣的?老太太就是疼寶玉一些,又如何?我勸姨娘,眼皮子還是不要這麼淺才是,倒將環兒也教的小家子氣起來。男子本該放眼天下,拼出一番事業方是,總將這些個內宅內的小恩小惠當做天大的事爭來爭去,能有什麼好處!」
說罷,他也無心再與全然看不明白世事的趙姨娘掰扯,徑直掀了帘子出去,令找先生看他今日方才寫的文章去了。
賈環怔頭怔腦了半日,愣愣道:「姨娘,那......我去采枝花兒送與老太太?」
「還採什麼花?」趙姨娘只覺得胸悶,登時瞪了他一眼,「這些個討巧的活兒都被寶玉做過了,哪還有什麼用!去去去,都去,你們兄弟就沒一個讓我省心的,快滾去找你哥哥做功課去!」
賈環:......
說讓我去送花討巧的是你,說不讓我去的也是你......你到底是想讓我怎麼樣?
第7章 放貸事發(修改版)
寶玉果命人收了珍珠去打簪子,於人前亦是歡聲笑語,同眾兄弟嬉笑,自不在話下,再無人看出半點不妥來。只是到了夜深人靜之時,他方細細想著今日所見,無聲地嘆了口氣。
上一世他並無所覺,今世親眼去看過了冷子興的鋪子方才知曉。一個小小的鋪子掌柜,哪裡來的這樣壯的膽氣,這樣豪的身家?如今這一番刺探下來,只怕做古董營生只怕是面上的,實則,不過是王夫人放利錢的一個幌子罷了。這樣,收進來的那些個錢便可通過這鋪子中的帳本,名正言順進了王夫人的私囊。
這些個骯髒的利滾利滾起來的孔方兄,還有林姑父當年留下的那些個家產......便這般蓋起了那座花團錦簇的大觀園,將林妹妹這一生的依託變成了個中看不中用的花園子。
寶玉想起這些,愈發覺著心中苦悶,只是礙著王夫人乃是他生母,終究不好說她些什麼。
私自放印子錢,這可是大罪!更何況眼下新皇上位不久,尚且人心不穩,正欲拿這些個世家大族來開刀,也煞煞太上皇手下的人的威風,殺雞儆猴點個三把火;賈家若是此時事發,豈不是自己向著刀刃上撞?
他左思右想,總要明中暗中令王夫人將這事處理乾淨才是。只是他自己終究是不好出頭,因而暗暗籌謀一番,不在話下。
待到王夫人生辰那日,雖則府中不曾大辦,然而到底是在榮禧堂內設了一宴。宴開玳瑁,褥設芙蓉,滿目皆是芝蘭玉樹般的少年,令坐在主位上的賈母愈看愈覺著欣喜。
身為兒女,旁人暫且不論,元春、寶玉、探春、賈環四人皆早便盡心準備了些賀禮,全做生辰之賀。王夫人一一打開看了,見元春送的乃是一副繡的頗為精巧的十二扇紫檀木屏風,繡的是陽春三月的江南山水,配色一律從雅,上頭又用黑絲絨細細勾勒出一句詩句來。
「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王夫人看過了,笑道,「好句,繡的也好。」
隨即又打開了寶玉的匣子,見其中乃是一枝溫潤的玉簪,玉簪上又用珍珠嵌出了花朵的模樣兒來,墜下細細的流蘇,上頭還沾有半滴晶瑩的露水,也是用極美的晶石做成的。最難得中間做花蕊的那顆珍珠是極少見的淺金色,竟愈發襯的栩栩如生起來,令整個玉簪都瞬間多了股靈氣。
凡是女子,大都是喜愛這些個珠寶首飾的。便是王夫人平日裡再木訥不過的一個人,此刻也不由得心動起來,拿起玉簪細細端詳良久,點頭笑道:「寶玉果然是有心了。」
寶玉笑道:「這還多虧了周大娘呢!」
周瑞家的聞言一愣,奇道:「這與奴婢什麼相干?」
「這珍珠便是從周大娘家的鋪子取來的,如何不與周大娘相干?」寶玉歡快道,面上一派天真無邪之色,「我尋這顏色的珍珠尋了許久,沒想到竟在周大娘家的鋪子裡尋到了合適的。」
周瑞家的也不曾多想,隨口便道:「哎喲喲,那哪裡算是奴婢家的,原是奴婢女婿家的。要是有幾件東西能入了哥兒的眼,就跟奴婢說一聲,奴婢派人取去。」
「多謝周大娘美意,」寶玉笑道,「倒真有幾樣兒是我也未曾見過的呢。」
便將這話頭掩過不提。
只是賈母坐於主位之上,本是笑著看他們個個獻禮,此刻卻忽的一皺眉頭,從寶玉這話中品出了些不大對的味道來。
連寶玉也未曾見過的好東西......在這樣一個奴才的親眷家中?
她口上雖不言,心底卻暗暗將此事記下了。待到王夫人這邊用過宴,便只說身子不大爽利,回了自己屋中去躺著。一回到屋中,就喚了鴛鴦來。
「你那哥哥原先管的幾家下人,你去傳個信兒與他們,讓他們去查查周瑞家女婿開的那鋪子,若是有什麼不妥,鳥悄兒地給我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