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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響聲嚇得邢夫人渾身一顫,怯怯道:「老爺......」
「這本該就是我的,」賈赦咬著牙,「榮禧堂也好,爵位也好,這本該就是我的!他們占了我的東西,從來也不知曉主動歸還,還要等寶玉這樣一個晚輩說出來才知道嗎?!」
最令他心寒的,卻是賈母的態度。倘若寶玉不說,她是不是永遠也記不起,在那馬廄旁邊兒的一處三進的庭院裡,住著她那本來該是這榮國府主人的大兒子?
拿走不是為了他們,歸還也不是為了他們......賈赦從未如此清楚地知曉,原來他在賈母的心中,不過是一個被怎樣隨意的對待也不該有絲毫怨言的陌路人罷了。什麼二老爺,什麼寶玉,甚至於什麼外八路的湘雲......他賈赦,只能通通靠邊兒站,趕緊的給這些人騰出地方來,賈母才想的起來給他一個餘光呢!
邢夫人一向最為畏懼他,眼見他發了這樣大的脾氣,整個人都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等了許久,見他的氣似乎消下去了些,這才小心翼翼湊上來道:「老爺也莫要生氣了,好歹這榮禧堂是還回來了不是......」
「是啊,」賈赦重複道,面色陰沉的像是即將降下瓢潑大雨的烏雲,「好歹是還回來了。」
「到底還是寶玉知道規矩些,」邢夫人輕聲道,「昨日你老爺出門時,他還專門跑過來與我請安,說是老太太心疼老爺,這才將榮禧堂還回來令老爺住著的。又說他們二房住在那處是名不正言不順,無法心安,所以總要請老爺疼他一回,千萬莫要推辭方是。」
這番話說的面子裡子俱顧到了,令賈大老爺心內像是被溫熱的水流淋過般舒暢了些,原先覺著丟掉的顏面也撿回來了,怒氣亦是消下去了些,只點點頭,不說話了。
不過兩日,這消息便一氣傳遍了府內上下,一干人等俱是驚疑不已,不曉得這府內風向怎得忽的便轉了個急彎兒,一向於這府中不大顯眼的大房,如今竟像是要起來了。
賈府中的人,俱是生了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面眼。眼見著大房要搬入榮禧堂,牛氏又牢牢把控著掌家大權,便如那牆頭草,迅速呼啦啦倒去了大房一旁。這幾日,沖賈大老爺眉目傳情的丫鬟都多了許多,只氣得邢夫人於房內暗暗咬牙,只是一貫害怕賈赦,不敢多言。
賈璉乃是嫡子,本就身份尊貴,自不消說;只是大房這一得勢,便連迎春並賈琮兩個庶子地位亦是水漲船高了許多,那些素日敢與他們冷眼看、伺候時也是陰陽怪氣的丫鬟,一瞬間都變得熱情洋溢了起來,看見他們活像是看見了天大的貴人。
便連迎春的奶娘,也一連登門了幾次,一改素日腔調,噓寒問暖:「哎呦我的爺,這幾日看書可辛苦?我當年奶了你那麼大,心裡一直惦念著你呢!生怕爺身邊的那起子小蹄子伺候的不盡心,倒惹了爺不高興。」
迎春一把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淡淡道:「媽媽有什麼話便直說,我卻無這麼多時間來聽媽媽說這些的。」
王媽媽面色一僵,心頭暗罵了句壞透了的小蹄子,面上卻不得不仍裝著親親熱熱的模樣,湊近過來:「你不知道,你原本也有個奶兄弟,比你只大了兩歲。前些日子為著些緣故,竟丟了之前的買賣,如今連個去處都沒有。你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略略兒照看他些,啊!」
「媽媽這是說的什麼話?」迎春蹙起了眉,「這些事本就不歸我管,如何竟求到我這處來了?況且,咱們府中用的一向皆是家生子,哪裡是說來便能來的?」
王媽媽只苦求不住:「爺,當年也是我這血化作了奶,好歹餵養了你這麼大。眼下你奶兄弟連個著落都沒了,你便去向管事的璉二奶奶說一說,又能怎麼?只是吱一聲兒罷了,也委屈不了爺的!」
「倒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迎春肅然道,「不過是我們府中並沒有這個理兒。這事原不歸我管,媽媽就是再求我,我也不能拉下臉來去求二嫂子。媽媽還是儘早打消了這念頭的好。」
誰知王媽媽心內想的清楚的很,知曉牛氏素來是個重規矩的,直接去求,只怕是定然不成的;因而打定了主意要令迎春代自己去說這話,到時候璉二爺的親生弟兄說要從外頭招來一個人,牛氏難道還能反對不成?
她打得一手好算盤,自然不願就此放過迎春,只與他糾纏著,也不管個大聲小聲,吵得迎春院內的丫鬟皆聽了個一清二楚。
「不過是請爺去幫忙說上一兩句話,竟不知是何處惹惱了爺,連當年奶過你的媽媽都不肯認了!想這府里這麼多個主子,哪個的奶嬤嬤不是靠著當日她奶的兒女撈些錢財?唯有我,當日運道不好,碰上了你這麼一個主兒。莫說是與我些好處了,逢年過節,倒讓我倒貼爺不少!
迎春房內的丫鬟氣不過,一時間一個二個皆衝上來指著王媽媽:「你說什麼呢?爺何時使了你的銀子?你只把話說清楚些,別血口噴人!」
「我說的哪裡不清楚了?」王媽媽也顫顫巍巍提高了聲音,「罷罷罷,不過是我倒霉,才遇上了你這麼個小祖宗!我若是寶玉的奶媽,哪裡需要受今日這種委屈?只怕早便是腰纏萬貫之家了!只可惜偏偏撞上了你,如今連給自己親兒子求個體面都不成,我在這府中待得還有什麼趣兒!」
她一面說,一面哭天搶地,只口口聲聲道著什麼「不孝順」,又哭自己當年拿自己這精血餵養了個白眼狼。幾個丫鬟見她實在說的不堪,早便怒氣沖沖對罵起來,一時間院內嘈雜之聲愈演愈烈,如同熱油一下子倒入了燒得滾燙的鍋里,一下子便徹底炸開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