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待到他再醒來時,只看見頭頂上一抹清透的素綃紗帳。
寶玉緩慢地眨眨眼,忽的清醒過來,扭頭看去。只見這屋中皆是打造的精緻玲瓏的壁板,上頭緊貼著各色琴劍瓶爐。錦籠紗罩,金彩珠光,一旁的案上立了個細細鏤刻了各色飛禽走獸的黃銅的薰香爐,爐中貯了三束百合香。
這樣的香氣,這樣的陳設......
皆是他先前看慣了的。
寶玉於唇間沉沉吐出一口氣,起了身,到銅鏡前看了下自己。鏡中的他仍是那個唇紅齒白的公子哥兒,被養的身嬌肉嫩,只是看上去,倒比他先時更小了些。全然是未遇到過任何挫折的天真爛漫的模樣。
他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直到將那一小片皮肉兒掐的通紅,方才確信,自己已經不在那個滿地哀哀之聲的榮國府了。
他已重生。
「爺,」門口忽的有人打起帘子來,笑道,「爺起了,怎麼也不喚我們一聲?」
這樣柔和而關心的聲音令寶玉一下子濕了眼睛,扭頭欣喜道:「襲人——」
後半截聲音被活活堵在了喉嚨里。
踏進來的,並不是他熟悉的那個總是穿著桃紅衫子的女子,而是比他還要高上半頭的男兒。這男子穿了一身杏色衣衫,眉眼間自有一股溫存態度,面上也噙著柔柔的笑意。只是這些放在他身上卻絲毫也不令人覺著女氣,反而整顆心也隨著他靜了下來,像是忽的被浸入了一池溫熱的溫泉水般通體舒暢。
這是誰?
寶玉徹底驚悚了。
沒想到那男子應了聲,猶自上前來,忙不迭地為他拿了外頭的大衣服。他的手輕柔而熟練地幫著自家主子扣好了衣襟,上下整理了許久,又低頭為寶玉穿上了鞋襪,口中輕聲道:「爺怎麼穿著裡衣就這樣下床了,若是著涼了可如何是好......下次切莫這樣才是,早些喚我們方是正經。」
這語氣實在太過熟悉,寶玉整個人都木呆呆:「襲人?」
「嗯?」男子抬起頭來,「爺喚我做什麼?」
寶玉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下,活像是見了鬼般盯著他猛看個不停。一直看的襲人面上都泛起了些薄紅,他方才反應過來,忙將自己的目光移開了。
襲人紅著臉,去與他收拾床鋪。先將枕頭拿去了一旁,把枕頭下壓著的那塊晶瑩剔透的通靈寶玉掏出來給寶玉戴上。只是寶玉餘光一掃,便發覺那枕下還壓著什麼,不由得道:「那是何物?」
襲人拍打被褥的手頓了頓,詫異地回頭望了他一眼,又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滿心不解:「爺是在說什麼?」
「方才這寶玉底下壓著的,」寶玉蹙眉問,「那個薄薄的冊子一般的東西,是何物?」
襲人又望向那片地方。
然而那裡仍是空空如也,唯有一角被角攤在其上。
「什麼也無,」襲人回頭笑道,「爺想必是看錯了。」
「想必果真是我還未睡醒,所以眼花了。」寶玉道,「你且先出去,令我先自己待一會兒,醒醒覺。」
此時尚早,襲人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而端坐於椅子上的寶玉見他走了後,立即撲到床鋪邊查看,果然在那處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來。冊子的封面上蒙著一層五彩的朦朧雲氣,又有四個氣勢磅礴的大字書於其上:無字天書。
寶玉緩緩翻開來,卻看見第一頁赫然寫著「花襲人」三個字。
寶玉:......
說好的無字呢?
他強行按下這些個雜七雜八的念頭,繼續向下看去。只見下一行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欲共度雲-雨。】
「欲共度雲-雨?」寶玉愣了愣,「同誰?」
書上忽的又湧現出一股墨色,隨即如細細涓流般逐漸匯聚於一處,成了兩個大字:【同你。】
寶玉:......
等等,這好像不大對。
首先,這好像不大是一本正常的書......
【吾乃是瑤池仙子親手早就的仙書,通曉天下古今,能知人心思謀。世間萬物,皆不過入我一眼;天下種種,皆於我一頁之上。你既為紅塵中區區一凡人,遇著了我,實屬三生有幸。】
寶玉默默心道,這書的書頁一定很厚,否則怎能厚顏無恥說出這一長串誇讚自己的話來?
只是這樣一說,此書也實屬是神物,定然是博古通今,不可隨意對待的。他心內不由便泛上幾絲崇敬來,試圖心平氣和地對著一本書講道理:「我重生原是為了救林妹妹及其他人而來,並非是為了沉溺女色。為了林妹妹,我今生定不會再與其他任何一人行此事。況且......」
況且他早已徹底熄滅了這龍陽之念,而現在的襲人,是個徹頭徹尾毫無疑問的男兒!
他方才已經看了,襲人不僅有喉結,而且連腳都比他大一圈!
前世與薛蟠交從甚密,他不是未曾動過斷袖之心。只是他喜愛的到底是嬌嫩嫩的女兒家,終究還是未成此事,早早滅了這念頭。如今,就算是襲人,忽的讓他再行這斷袖分桃之事......他也是萬萬不肯的。
襲人為男兒,安能雌-伏於他身下?如此一來,他豈不是既辜負了林妹妹,又對不住襲人?
書上又顯現出一行字跡來:【你想多了。】
寶玉滿眼茫然。
無字天書淡定地告訴他:【你是下面那個。】
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