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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養的好兒子!」無人之時,他只得向王夫人發脾氣,怒氣沖沖一頭扎入了臥房內,「旁的沒學會,一事無成好吃懶做,於找麻煩上倒是一頂一的好。他怎不知為家中多想一想?」
王夫人心中也是千般萬般不如意,哪裡願意就這般悻悻然灰頭土臉搬到大房的地盤去?這樣一來,自己這臉面豈不是丟盡了,往後這滿府的奴僕,哪裡還能如之前那般聽自己管教?
只是不願歸不願,於賈政震怒之時,她還是要護著自己兒子的,登時便掩面哭了起來:「老爺這說的是什麼話?寶玉從小便是在老太太身邊兒長大的,便連我一日也不定能見他一回。如今老太太令他做什麼,他還能不做不成?老爺有這抱怨,怎不向老太太說去,非要向著我們娘倆發?」
她原本不過是強行掉了兩滴淚罷了,只是如今愈想愈覺著委屈,自己為這人生兒育女、夫妻相守了幾十載,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如今為了這樣一件事,這人便發了如此大的脾氣,一點也顧不得她心中的不順,只知曉把這氣發到她身上去——她也是王家千嬌萬寵捧出來的千金小姐,論家世,論嫁妝,論模樣兒,哪裡也不算是高攀了賈府,為何要受這樣的委屈?
因而,先前的三分假惺惺此刻皆化為了十分真意,王夫人肩頭一聳一聳,哭的不能自已。
賈政若是能衝過去質問賈母,他便早就去了;可偏偏此事上,他是一絲理也不占,拿到外頭去與眾人評說,眾人也不會替他說一句話的。他緊鎖著眉頭,望著王夫人哭哭啼啼的模樣兒,愈發覺得厭煩,厲聲道:「莫要哭了!」
又喊門外頭守著門的金釧兒:「寶玉呢?讓那孽子過來!」
金釧兒這才進了屋子,福了福身,答道:「回老爺,老太太說了,寶三爺身子骨柔弱,除非老爺有什麼要事,否則,不令他往這屋裡來的。」
這便是明擺著不令賈政將氣撒到寶玉身上了,賈二老爺胸膛急促地起伏著,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方悻悻然一甩手:「慈母敗兒!」
他轉身便出了正房,往趙姨娘的院子中去了。王夫人仍用帕子捂著臉,坐在床上嗚咽著,隱隱只聽聞不遠的房中傳來歡聲笑語:「老爺,您這臉色怎這般難看?我與您捏捏肩可好?」
不知賈政說了些什麼,趙姨娘輕快地笑聲直直飛入這正房來,如同食人骨髓的小蟲子般,一個勁兒地往血肉中鑽。王夫人猶掛著滿臉的淚痕,慢慢將帕子放下了,仔細聽著那邊兒傳來的聲響。
金釧兒不忍道:「太太,要不,我將門關了吧?」
「不用。」王夫人一字一頓道,像是一下子被徹底抽離了靈魂的人偶,呆呆坐在那處,靜靜聽了良久。
半晌後,她方挺直身來,輕聲道:「環哥兒已經入學了不是?」
金釧兒點點頭。
「你去與環哥兒說,」王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處,把淚痕拭盡了,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這裡有些事兒需要他做,令他下了學後,只管往我房中來,替我多抄幾份經書,也是他的一片孝心了。」
她望望那邊兒的屋子,終究是暫且顧不得了自己的大家風度,咬牙啐了一口:「那個妖精——」
話說了一半,還是將這話音生生咽了下去,重新拿起佛珠串子,於手中狠狠地掐了掐。
第17章 出門拜師
賈家的家學是由賈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儒生帶著的,只是老儒生雖是有些學問閱歷,到底年紀大了,看不住這一群生龍活虎恨不能上樹拆房的學生。再加上他家資淺薄,面對著幾個相對而言頗有餘錢的學生的叫囂,也實在沒有那個底氣去管教。
如此一來,這家學雖名義上是個資助族中少年讀書之地,可實際上,與街上那些個聚眾的酒樓茶館也無甚區別了。每日皆是鬧哄哄,吆五喝六、勾搭成群,大不成個體統。
寶玉前世還往那裡去念過一段時間,今生卻再無此念頭,只回了賈母一聲,說是家學中不大妥當,仍舊關起門來自己老老實實地念書。只是他說的吞吞吐吐,賈母不免生出了些疑慮來,便與賈政也說了此事。
賈二老爺滿心以為這又是寶玉不願上學而尋出來的藉口,怒氣沖沖打馬往家學中去,只欲回頭找個理由,好好整治整治寶玉的性子——誰知進去一看,學堂中正兒八經坐著溫書的學生不過三兩個,其餘人等大都嬉笑打鬧,其中又有幾個生的秀氣的,更是倚於旁人懷中,莫說是學堂應有的清淨形容了,迎面而來便是一股污濁之氣。
而原本應於前方帶領著學生們溫書的賈代儒,也全然不見了蹤影。
這一怒非同小可,賈政二話不說,扭頭便去了寧國府上尋族長賈珍。拿了一番大道理同他滔滔不絕談的許久,終於談的賈珍無奈投降,將賈代儒換了下去,仍給他每月二兩銀子。卻花錢令聘請了個書生來教書,這才好了些。
雖然如此,賈母仍不欲令寶玉去那上學,於她心中,她這寶貝孫子值得更好的——唯有張家二爺那一身文人風骨,方能暫時入她青眼。因而她近些日子尋盡了門路,好話說了一籮筐,憑著頭上這尊貴的誥命和國公爺當日的體面,終於為自己這寶貝疙瘩尋了個機會,令他能去張家門上拜見一回。
只是牽線搭橋之人說的也是清清楚楚,他只能令張家二爺不將寶玉拒之門外,至於寶玉能否成功拜師......這便不是他能決定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