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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好,」黛玉道,柔柔喚了詩情一聲,「你且去與趙叔說一聲,將封夫人和英蓮找個安妥的地方安置下來。」
母女倆再三道謝不提,隨即緊緊地握著手,從這房中慢慢出去了。
黛玉斜靠在榻上,心中不免感嘆,卻瞅見畫意在一旁衝著她抿嘴兒笑。笑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伸手理理鬢髮,嗔道:「傻丫頭,這又是在樂什麼呢?」
「倒是沒什麼,」畫意笑嘻嘻道,「只是看著姑娘,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好些。」
她本是無心之語,卻說得黛玉愣了愣,笑道:「這話說的,難道誰還是往小了長不成。」
「倒不是這個意思,」畫意連連擺手,「只是若是幾年前,姑娘怕是再想不到這些個世情的。」
「我哪裡能知曉?」
黛玉輕嘆了聲,纖白的蔥指摩挲著手上純淨透亮的白玉鐲子,輕聲道:「莫說我了,便連寶姐姐,怕是也不知曉這些個的。外頭便連尼姑庵、寺廟這些個佛門之地都不清淨,其它地方,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畫意一聽,便知曉小姐這是又想起了前幾日老爺說起的返香寺一事。林如海知曉黛玉靈透,因而並不願將其教成一般的庸脂俗粉,小時便專門請了西席教她四書五經。待到如今,更是將一些世事民情緩緩告訴與她,讓她心中亦有個底。再加之黛玉與昭寧交好,時常也能從昭寧那處聽說些朝廷大事,因而如是這般,眼界愈長,更比當日住在賈府中有見地了許多。
「說起來,「黛玉蹙了柳眉道,」公主幾月前與我來信時,說是已經辦妥了那邊的事,預備回京了,如何直至今日,還未到京城?」
畫意笑道:「車馬勞碌,浩蕩大軍,哪裡便是那般快的。」
忽見一端茶倒水的小丫頭進來了,主僕二人便將此話掩過不提,之後便為香菱母女張羅了住所,開了小小一家店面。封氏手藝好,又有林家幫忙照看著,卻也過得平淡安寧。
待到兩月後,方有消息傳來,言說昭寧公主不日將帶大軍回京。
黑白棋盤上,將帥卒兵俱已到位。而城外戰旗颯颯揮舞,一身銀白盔甲的女子鮮衣怒馬,頭頂一點紅纓飛動,抬頭向這巍峨城池看來。
第86章 85.12.31
九重天上的嫦娥近些日子已然找不到能令她心潮澎湃的話本了。這天上人間的話本皆被她翻了個遍, 從悲悲切切的西廂到香艷的野史, 嫦娥看遍了這些悲歡離合, 以至於這幾日,都變得百無聊賴起來。
而在眾多神仙注視著的人間,正值初秋。滿城秋意瑟瑟, 微涼的風從城內穿過,帶來有些凜冽的兵器的氣息。街道上正張羅著招呼客人的店主或匆匆而過的百姓,皆忍不住向城外看了幾眼——那裡,正是南下大敗倭寇的大軍駐紮之地。而明日,昭寧公主便將進宮回稟諸事。
這幾日, 民間多在議論此事。街邊巷角, 茶樓飯館, 多是唾沫橫飛爭論不休之人。京城附近的上萬名讀書之人甚至聯名上了書,請皇帝莫要壞了祖宗之法, 昭寧公主決不能入朝為官, 更莫要提什麼封賞了。
「此事實在可笑!」一名布衣的讀書人拍桌而起, 面紅耳赤道, 「身為女子,卻不在閨閣中做些針線,反而跑到戰場上去廝殺!這哪裡還有一點規矩可言?上了戰場,也不過是礙手礙腳,回來反而要與她厚賞,這卻將那些個男兒置於何地?」
「蘇兄也莫要如此激動,」同桌的另一名讀書人無奈勸道,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再怎麼說,那也是金枝玉葉,哪裡是我們這些個人議論得的。」
「怕什麼?」先前那個讀書人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愈發激動起來,拿手大力拍著桌子,「自古以來,讀書人便是可以這般說話的!便是將我拿去御前,我也是這個話!」
身旁的桌子上驀地傳來一聲嗤笑,說話的讀書人登時瞪大了雙眼,憤憤向旁邊看去:「怎麼,你不服?」
坐在那窗邊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慢慢悠悠品著茶,道:「不服。」
讀書人的眉毛都幾乎吊起來,一時間友人拉也拉不住,只能任他衝著隔壁那公子哥兒便去了。他本就是個一點就著的性子,見那十四五的小公子氣定神閒的模樣,愈發氣得不行。厲聲問道:「你為何不服?」
這一聲將眾人的目光皆吸引了過來,小公子哥兒這才將手中的茶杯緩緩放下了,開口道:「我自然不服。閣下雖然在此處高談闊論,可在當日倭寇南犯我大慶疆土,怎不見閣下揭竿而起,親自下南海去抗那敵軍呢?』
「我可是個秀才!」那讀書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怎能到那種血腥廝殺之地去?從文者,為官做宰,為國效力,絕不去那戰場上行粗魯之事!」
這話一出,幾個身材粗壯的圍觀者皆面上變色。然而他們也知,這世間,向來都是以讀書人為尊的。因而雖心中不平,卻也還是強行按捺下了,只是心有憤憤,看向這人的目光都不善了許多。
小公子也覺得可笑,望向這人,一時竟被他的厚顏無恥折服了:「閣下不過是個秀才,尚且不能為官做宰,又不肯上沙場殺敵。既如此,竟是百無一用,不過是個酒囊飯袋罷了。怎麼還有臉面在此高談闊論,去指責剛剛護衛了幾萬江南民眾的昭寧公主?」
讀書人的面色一下子漲紅了,被他說的一點顏面也無。只得咬著牙道:「你這個小毛孩懂什麼?這科舉之路萬分不易,我如今不過二十三四,考了個秀才,已是不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