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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把眾人皆驚著了,忙七手八腳上前來把賈珠抬上馬車。四周的考生也是看慣了的,沒人說些什麼,只有幾個世交家的子弟上前來問了問,打聽了下消息。
待到回到賈府,王夫人看著昏死過去的賈珠,那淚水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滾的落下來了。
賈母一疊聲讓人去請太醫,一時間府中相熟的王太醫來了,眾女眷皆避退到壽山石嵌人物雕空龍壽紋十二扇圍屏後。唯有賈母已是老天拔地之人,仍在床前坐著,自是心憂不已。
王太醫看過了,只道:「貴府哥兒本就體虛,之前便說不能太過用功的。眼下看,竟是傷及根本了,要仔仔細細保養一番,方能保得平安啊。」
賈母聞聽,那眼淚一瞬間便下來了,不由得顫巍巍去撫摸床上賈珠蒼白的臉:「我的珠兒,我的珠兒啊!」一時又氣不過,拿了拐杖一下下去敲賈政:「我都說了讓他多歇一段時間,為什麼不肯聽我的?三年前就暈倒在了考場上,這三年來你又逼他日日用功,若是珠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就和寶玉回金陵去!」
賈政聞言,絲毫也不敢辯駁的,只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母親這般說,倒把兒子置於何地呢?」
「什麼母親?」賈母冷笑道,「你倒是問我把你置於何地,你又把我的孫子置於何地呢!他還年輕,就算一時半會兒考不上又有什麼關係,偏生要去逼迫他!非把一個好好的孩子弄病了你才肯罷休!」
王夫人只是站在一邊默默流淚,卻一句也不反駁。
賈政生生受了幾拐杖,整個脊背都火辣辣的疼,只得咬牙忍了。待到賈母的怒火熄下去一些,這才自出去,找了丫鬟來上藥。
二房這邊自是混亂不堪,那邊,張氏卻在忙著打發已然疲憊至極的賈璉上床休息。小廚房早已做了清淡的吃食,賈璉略用了一點,便撐不住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他的面色自然也是極不好看的,張氏心疼的不得了,守在床邊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悄無聲息地離開。
「聽說珠兒暈倒了?」她驀地想起來這一茬,不由得問道。
柳意點頭,道:「聽說現在還昏迷不醒呢,奴婢私下做主,已經吩咐人收拾了極好的藥材送去。」
張氏緩緩點頭,贊道:「你做事果然是個穩妥的。」
若是晚送上一會兒,指不定哪個人心裡就犯了嘀咕,琢磨出些不一樣的味道來了呢。
邊說著邊出了內室來,卻發現賈赦賈大老爺正呆呆坐在黃花梨面五足圓花幾邊,兩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爺?」
賈赦抬頭,便看見髮妻緩緩踱步出來了,沖她略略兒一點頭。
「坐。」
張氏依言坐了,心下仍是疑惑。她鮮少見賈赦如此形容,自是覺得奇異,不由得開口問道:「老爺,可是有何煩心之事?」
說句不客氣的話,大老爺之前還真的沒有太多煩心之事。唯一有的,也是因為賈母偏寵二房太過,其他時間都只是在女色和古董中沉迷的不能自已。
這樣紈絝的賈大老爺沉默了半晌,忽道:「清然,我今日方知,世間尚有如此多的人日日忍受著讀書煎熬。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尚要寒門苦讀,究竟為何?」
清然是張氏的閨名,她卻有十幾年未聽見過這個名字了。自她嫁入賈家以來,張清然這個人,便被替換成了賈府的大太太,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另外一個人,再不是之前那個拈花輕笑全無憂慮的少女了。
這個名字讓她恍惚了一會兒,才慢慢道:「老爺,正是因為窮苦,才更要讀書啊。」
「不說是為了努力拼得一個前程,保住後人富貴無憂,起碼,也是為了讓自己有些念想兒,好度過這沉沉的黑夜吧?」
賈赦不懂。
第14章 搶人
他自然不懂,他生下來便是襲爵的長子,在那安樂窩裡享著榮華富貴吃著玉盤珍饈,只能看見菱花鏡里如花的容顏,哪裡照的到那些貧困之人的苦楚。
他慢慢道:「今日,我卻看見了好幾個書生。他們身上的衣裳補丁摞補丁,可見窮困潦倒,走出來時像是馬上就要暈厥過去了。」
賈大老爺的心中,隱隱地被觸動了一下。
讀書這件事,一直是賈赦的心病。因著讀不好書,他被幼時的夫子責罵,被父母訓斥,被所有人看不起……他只能做一個稱職的紈絝子弟,流連花叢之中,走馬章台,看遍人間絕色。
可是,終歸是有那麼一些不甘的。
他微微嘆了口氣,卻也不願多想,飛快地把眼下這個顯然不太正常的自己封存了起來,道:「我去秋姨娘那裡歇息去了。」
張氏笑盈盈地應了,可眼中的光,也隨之一點點黯淡下來。
賈璉一覺睡到第二日午後,精神頭這才好了一些。張氏親自看著他吃下一碗飯,又喝了半碗清淡的荷葉羹,這才放下心來,坐了車去給賈母那邊請安。看到迎春一直穿著紅綾裙子,打扮的與眾不同,心裡不由得為之一動。
她自是知道迎春這是為了給賈璉博個好彩頭,卻再沒想到這孩子已經懂事至此,不由得將她喚過來,抱到懷裡夸道:「真是個好孩子。」
迎春的確是個好的,只是性子一向軟弱了些,說個話也是屏聲屏氣的,不敢大聲一些兒的樣子。這些日子好容易被張氏教回來了一點,眼下聞聽,那小臉登時就粉紅了,襯著紅綾裙子的艷光,真真是艷若桃李。她訥訥道:「這本就是女兒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