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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尤可,唯有寶玉聽了這番話,便覺著心中有些不安。林家弟弟年歲尚小自己四歲,眼下都入學讀書了;琅弟弟亦小自己一歲,眼下也是個秀才了。唯有自己,還是當年鯨卿在世時略念過幾天書,這事,倘若是被老爺知道了,只是不大好交代啊!
猶未想罷,便聽前廳有人來報導:「二老爺喚寶二爺過去呢。」
寶玉聽了,便如同見了貓的老鼠,登時坐立不安起來。也顧不得別的了,只一個勁兒黏在賈母身上,說什麼也不願去。賈母拍著他的脊背,好聲好氣地安慰他道:「你且別怕,若是你老子教訓你,只管找人來告訴我。我非去說說他不可。」又囑咐跟著寶玉的人道:「寶玉年紀小,別讓他老爺唬著他,否則,有你們好看的!」
眾奴僕皆唯唯應諾,賈寶玉只得垂著頭,心不甘情不願跟著去了。臨行前尚且依依不捨扭頭望著這屋裡,眼底大有驚慌之意,看的賈母愈發心疼起來,拄著拐杖看寶玉走了方才又坐了下去。
誰知過一會兒便有人氣喘吁吁跑來報,說是寶玉被賈政打了,已經打的不好了!賈母登時大驚失色,忙顫顫巍巍被鴛鴦攙著,往那前院去了。眾姐妹卻都不好跟著,只得先去了王夫人屋裡避避。賈琅心下一盤算,便知這怕是蔣玉函事發,又因著今世有了自己與林墨這事添油加醋,只怕會打的比書中更狠吧?
他想著,一時不由得也嘆了口氣。
若是寶玉生於現代,其實並無甚過錯。他雖喜歡姐妹們,卻不似平常人等懷著那種淫邪之意,只是單純慕其清白。性子又溫柔,慣會伏低做小的,會被封為國民好閨蜜也說不定。
可是偏偏,他既生於這個時代,又不願承受這個時代的規則。既生活在父輩的庇佑之下,又對這種庇佑不屑一顧。既喜歡女子,又只喜歡女子青春之時,且往往顧不得女兒家的聲譽。他更像是規則的違背者,卻又不具備制定規則的能力。這既是其可恨之處,亦是其可悲之處。
可是書中被他害了清名的黛玉,又有何錯之有?
賈琅事後才從下人口中得知,那日賈政險些將這個不肖子活活打死。若不是賈母后來以一己之身相攔,只怕賈寶玉一條小命便真真要葬送在那棍下了。
那下人說的卻也是眉飛色舞,顯然暢快的很:「小的看著,寶二爺這番可是吃了大苦頭呢!」
賈琅奇道:「他是主子,你是奴才,哪裡便惹到你了?」
下人登時臉一紅,卻也囁嚅道:「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寶二爺房裡那幾個丫頭著實是囂張了些,小的在這府中伺候也有二十年了,可仍被她們呼來喝去大呼小叫的。若是主子那自然沒話說,可這些明明也是奴才,有的卻比主子還金貴呢!」說罷又忍不住靠近賈琅,悄悄兒道,「三爺別看寶二爺年紀不大,實際上房裡已經收用了兩三個丫鬟。這事,我們底下伺候的卻是全都知道呢!」
賈琅登時一皺眉,心底暗忖:今番已無警幻教他此事,怎的還是小小年紀便收用了人?想想又問:「可是有誰挑唆了他?」
下人撇嘴道:「三爺不知道,茗煙那小子一直跟著寶二爺,卻從外面買來了許多雜書與寶二爺看——」說到一半又覺得此話不好,忙將嘴掩住了,自打臉道,「該死,該死,怎在主子面前說起這種渾話來。」
賈琅笑道:「你也無需打臉,這些事,我自不會去沾的。我只聽了該聽的話罷了。」心頭卻是暗暗一嘆,對那鳳凰蛋又生了幾分怒其不爭之意。
嘴上說的卻都是姐姐妹妹,甜言蜜語不要命似的往外倒,怎沒見他為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棄了這些如花似玉的丫鬟?說著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其實,也是將這些丫頭不算人罷了。
朽木不可雕也,這人,只怕是在原先那條路上越走越遠了。
第45章
盛年錦時, 滿園花如錦。小心翼翼提著裙角的少女們輕聲細語著, 拿帕子掩著嘴角的嬌笑, 也遮住了半張足以讓百花羞愧的芙蓉面。
園子裡儘是鮮花嫩柳似的女兒家,個個都生的如花似玉。只是一眼看去,還是有幾個女子頗為出眾, 足以讓人目光流連,不忍離開。
一是巡鹽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行動處似弱柳扶風,面龐生的嬌弱不勝,自帶了一股風流態度。
一是當今聖上之女昭寧公主, 金枝玉葉, 氣度亦是不同凡人。眉間眼角俱是無法掩飾的驕傲, 天生便有七分貴氣。
放眼望去,這園中其他的女兒家, 竟皆無法與此二人相比。此刻兩人正一個揮毫一個靜看, 時不時說上兩句話, 卻也親密。
蘇清看著, 不由得就拉拉身旁迎春的袖子:「這倒也奇,公主和林丫頭倒是很合得來。」
迎春一身淺黃色紗裙,上面繡了草卉及各色草蟲,愈發襯的整個人溫柔如水。聞言只是抿唇一笑,道:「公主自幼便博覽群書,自然更喜歡有才之人。」而黛玉身為世外仙姝,那一點靈氣是掩也掩不掉的,又做的一首好詩,風流別致更與別個不同,哪裡能不讓公主刮目相看?
蘇清也笑道:「說的是,林妹妹本身就是個出類拔萃的。」一時又壓低了聲音悄悄兒與她道,「我聽聞,你也快大喜了?」
迎春登時漲紅了一張芙蓉面,隨手揪起身邊的草莖擲過去,嗔道:「這也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