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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壽辰那日,前來拜壽的人家絡繹不絕。榮國府又請了個很是出名的戲班子,專門扎台為賈母唱些熱鬧戲文,諸如《劉二當衣》又或是,魯智深大鬧五台山》等等,遠遠的於街道之上都能聽聞鑼鼓之聲。那些街上駐足的百姓側耳聽了,誰不讚嘆賈家熱鬧非凡。
這樣的宴席,賈琅自然也是要出席的。他換了身大紅色穿百蝶繡花的錦袍,襯的面色晶瑩如玉,像是尊用白玉細細打磨了許久方做出的娃娃。水溶牽了他的手,與他一同踏進廳中,用了一回酒席。
待到眾賓客都散去了,賈琅也正待回去時,卻見一個年紀尚小的小廝氣喘吁吁跑來了,衝著他一個勁兒地招手:「琅三爺留步,三爺留步啊!」
賈琅住了腳,挑了挑眉:「可是有何事?」
小廝好不容易跑到了他面前,如獲至寶地連連點頭哈腰,將賈琅往那邊引:「老太太說了,她在裡面等著您呢。三爺,您跟著奴婢走一趟吧!」
水溶的眉頭登時便蹙了起來,悄無聲息地攬住了賈琅的腰,將他往門那邊帶了一帶,顯然是不想放人過去的意思。然而少年只是輕聲笑了聲,便伸手將他的手拂開了。
「莫要擔心,」他微微踮起腳,湊在北靜王耳畔低聲耳語道,「好歹也得讓我去看看,他們這唱的究竟是什麼戲才是。」
否則,他怎麼能從這名叫血緣的泥潭中,成功抽身而出呢?
水溶垂下眸子,望著他顯然是胸有成竹的神情,此刻略略瞪大了眼,像是只伸長了脖子等自己去愛撫他幾把的貓咪。一向擺著一副生人莫近架勢的北靜王便不由得輕聲笑了下,伸出纖長的手指,幫他理了理耳邊的鬢髮。
「玩的開心。」他帶著寵溺輕聲道。
轉過一道垂花門,又繞過一個打理的精緻的花園子,便到了老太太日常住著的正房。房內設著張雕花鎏金大榻,榻上端坐著位鬢髮如銀的老人,正是賈母。賈母見著賈琅踏過門檻,面上便充盈起了幾分喜色,笑著招呼人上前來:「好孩子,可有段時間沒來給祖母請安了!」
「老祖宗!」賈琅的臉上也端起三分笑來,只是在心中暗暗吐了下舌頭,「孫兒一直想來給您請安來著,可是女皇登基以來,事情實在太多,孫兒抽不開身啊。」
「瞧你這孩子,」賈母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你看你寶玉哥哥,每日晨昏定省,一日也沒落下過。你雖做不到那樣,也該時常過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才是。若是我不叫你,你豈不是要把祖母忘在腦後頭了?」
這是明著暗著指自己不孝?賈琅眯了眯眼,輕巧地講這話回撥回去,「老太太這是說的什麼話,孫兒已經嫁入北靜王府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裡還有回榮國府請安的道理?」
他未等賈母反應過來,便繼續向下說道:「況且,寶玉哥哥那是因為日日在這園子中,同姐妹們一道處著,頗有閒暇。若是孫兒也有這樣的閒工夫,自然也會經常過來陪老祖宗說說話的。」
四兩撥千斤,又正正戳中了賈母痛處,聽的天上一眾神仙皆不由得搖頭失笑,暗嘆那個純稚的小琅真是越走越遠了,留下來的這個反而越來越像是只小狐狸,一肚子的壞水來算計人。
賈母的面上僵了僵,顏色頗有些不好看,顯然是不願意自己的寶貝蛋寶玉被人如此說。然而她並不是為了訓斥賈琅而將人叫來的,只得先將這些氣咽下去,語重心長道:「琅小子,我知道你與北靜王感情甚好。然而這樣沒有子嗣牽絆的感情,又能維持的了幾時呢?你年紀輕,不知事,老祖宗告訴你,便連顧將軍那般的恩愛夫妻,最終也是因著沒有孩子而走到那般田地的,想必你也是知曉的。更何況北靜王一脈乃單傳,若是北靜王無子,太妃又如何能甘願?」
「他哪裡無子?」賈琅眨眨黑白分明的眸子,笑道,「王爺前些日子已經將一個孩子立為世子了,老祖宗難道還不知道?」
而且,老子那孩子可比你們這些個凡人牛多了!
一言不合就變身,技能點生下來就是滿格的!
這些個初為人父的小驕傲都被賈琅細細地藏了起來,因而賈母只當他沒心沒肺,一時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那畢竟是無血緣關係的,如何能當真?北靜王就算現在不在意,以後又如何能不在意?」
「他在意又能如何,不在意又能如何?」
賈琅終於將自己先前面上掛著的那副頗為濡幕的笑換下來了,淡淡道,「若是他果真在意,大可與我和離,另娶一門能為他綿延子嗣的妻室。就算是離了他,我仍是女皇身邊的近臣,官拜三品,難不成就無法在這世上存活下去了麼?」
賈母被他這段話說的啞口無言,她定定地望著自己面前這個神采飛揚的孫子,仿佛從來不曾認識他一般。這才意識到,賈琅從來不是什麼依著旁人方能存活的菟絲花,相反,他一個人也能活的意氣風飛。他與那些個尋常困在後宅、終身只圍繞著夫君一個人轉的女子全然不同,他眼中的世界寬廣而浩瀚,而情愛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半晌後,賈母方氣道:「可若是到了那時,我們家與北靜王府的姻親,可就斷的一乾二淨了——」
「那又如何?」賈琅失笑道,「在太上皇下旨之前,榮國府與北靜王府就是沒有姻親的,難道已經艱難到了支撐不下去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