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賈琅的心內猛地溢起一絲酸澀,他低聲道:「他們已經為了你妹妹放棄了你,你的心內,竟不怨嗎?現如今,你要為了你的妹妹,連報仇的機會也放棄嗎?」
蘇清苦笑著,搖了搖頭,慢慢道:「如何能不怨,只是再怨又能如何?哪怕他們此時遭受了報應,我也不能再活過來。況且,我的妹妹還那樣小,若是父母出了什麼事......她可,她可怎麼辦呢?」
「與其那樣,我倒寧願自己忘了這一切。只在這裡求求小公子,就讓我的父母平安此生吧,待到他們都去世了,閻王爺公正清明,自然又會有論斷。」
賈琅已經說不出自己心內是個什麼滋味,他亦不知這蘇清所言該是對還是錯,又或許,這世間,哪裡來的那樣絕對的對與錯?
他看著眼前的女鬼,與第一次相見那模樣完全不同,她從眉眼處都散發著一種盈盈的光芒,站起身來時,仿佛又回到了在世時那個言笑盈盈的大家閨秀。
「......我答應你。」他最終道。
蘇清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抹笑意。她最後行了一個禮,便隨著窗外微帶寒意的風,一路往那不斷飄雪的天上去了。
賈琅從窗戶里向外望去,滿目皆是大朵大朵落下的雪花,一片片,將整個世界都堆成了冰天雪地。像是所有的陰霾都被這飄下的大雪掩埋了,只留下乾乾淨淨的、白茫茫的一片。
冬天,終於徹底,來臨了。
這一年的春闈,賈琅亦下了場,在殿試上口齒清楚對答有方,又兼年紀甚小形容俊美,被聖上欽點為探花,又喜其少年有為,破格封了從五品的鴻臚寺少卿一職,只令其先跟著禮部官員學習各項事務,暫不令其領實職。
有心人都能看得明白,聖上這分明是要重用賈琅,只是礙於其年紀太小,怕眾人不服,因此有意再栽培栽培。既深知聖意,少不得便有人上前奉承,連帶著賈赦賈大老爺這幾日也多了許多賓客,直樂的他臉上都開了花,每每將自己的寶貝兒子掛在嘴邊。唯有賈母心內不悅,又想著自家寶玉著實是被這大房子孫壓了下去,便愈發冒火,暗暗想著,定要為寶玉娶一房富貴又顯達的媳婦,方能保得寶玉一生順遂無憂。
這日水溶因多日未見自家媳婦,便騎了馬往賈府去了,卻在那朱門前,看見賈琅與一形容俊美的少年郎並肩而來,二人說說笑笑,好不親熱。
水溶登時覺著,門前那倆石獅子的頭都綠了。
他驅馬向前,倒是賈琅先看見了他,遙遙地抿嘴一笑。那身畔的少年郎隨後卻也看見了,忙下馬行禮道:「原來是世子,下官失禮了。」
水溶睬也未睬他,全作看不見,只向賈琅問道:「近日可好?」
賈琅笑道:「不能再好了。」
什麼叫不能再好了?水溶的心內登即翻天覆地攪了滿滿的酸,往那少年郎面上打量了片刻。看看這臉,和閻王有的一拼了,都是個小白臉,一點男子氣概都無;再看看這身材,又瘦又平板,哪裡比得上自己這般高大?再看看這著裝,一身白,也不覺得晦氣!
水溶理直氣壯地想著,全然忘記了自己素日裡也都是一身銀白錦服。
總之,情敵看情敵,那就是不可能爽的!
你等著!若不教訓教訓你,本座就沒法再當這個神仙了!
天上一臉茫然的眾神仙:
【是本座的錯覺嗎?總覺著這空氣中突然滿滿都是火藥味呢......】
【本宮怎麼覺著,那位看起來像是要撲過去打人的節奏呢?】
第52章 52.11.27
水溶的目光在那少年郎身上轉了一圈, 這才對馬上穩穩坐著的賈小琅小同學道:「阿柒, 這位是?」
賈琅這才反應過來, 忙道:「這位是杜兄,與我同一屆登的恩科,是當今狀元郎。」那少年郎亦笑道:「下官姓杜名明字子滕, 因著皇恩浩蕩,現如今在戶部領職。」
水溶頓了頓,面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不確定之色:「杜......子滕?」
你的父母是與你有仇嗎?
【噗哈哈哈哈哈哈肚子疼哈哈哈哈......】
【此名字起的真是妙,著實妙啊。】
杜明毫不介意地笑笑,他本就生的頗為清俊, 更難得的是一身的書卷氣息, 一看便是個翩翩君子。當下只是恭敬道:「長輩賜予的名字, 無論怎樣都是一種榮幸,所以竟一直不曾改過, 讓世子見笑了。」
水溶將那水墨面的摺扇在手心中輕敲著, 很是不經意地問:「你, 如何會與阿柒在一起?」
杜明遲疑了一下, 扭頭看了眼賈琅,不確定道:「......阿柒?」
見小少年微微地點了一點頭,他方才扭過頭來笑道:「今日休假,我與琅弟是在明月樓用過飯後一同過來的,因此送他到家門口。早聽聞世子一向與琅弟交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既然世子在這裡,那我就先行離開了。」
賈琅點點頭,看著他一翻身上了馬,愈走愈遠,這才扭頭對水溶道:「還楞在這裡作甚?先進去吧。」
正值春光,柳綻新碧百花爭艷,滿目皆是一片生機勃勃之景。先前水溶送與他的兔子此時早已長成了無比碩大的一團,癱在那碧草上的樣子更像是一個極大的圓乎乎的毛墊子,只有兩個豎起的耳朵能體現出這是個活著的生物。
賈琅看著他的兔子,頗為憂愁地嘆了一口氣,道:「這群動物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都要變成一大團棉花糖了。」說罷又想起水溶或許不知道棉花糖是什麼,又加了一句,「就是那種白色的軟綿綿的、蓬鬆的像雲朵一般的糖果,吃起來的味道倒是不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