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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憤欲死的賈琅這才把自己的臉從手掌中解放出來,繼續進行自己的換衣大業。把自己脫得只剩貼身的褻褲後,就默默鑽進了被子裡。待他這邊換完了,那邊,水溶卻也慢悠悠轉過身來,徑直把那鶴氅往他身上包的更嚴實了些,隨即自己也換去了一身錦服,只穿了一件青色的中衣,便抱著賈琅繞過一扇屏風,從側門的小路走到院子裡去了。
腳下的石子路蜿蜿蜒蜒,兩邊俱是奇花異草,晚間更顯蒼翠可愛。不一會兒,二人便到了一處白霧繚繞的池子前。那池子邊上滿是光滑的石頭,稍遠一點的地方卻有竹籬攀爬而上,將這裡與整個園子隔絕開來。岸邊早已放置了用來擦身的雲帕和各項精緻的吃食,還有一個小巧的烏梅銀花自斟壺,並兩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
水溶先解了衣服入了水,隨即便向他伸出手來:「慢著點,這邊水淺一些。」賈琅隨即也脫了衣服,被他抱下去,果然池中有一處光滑的青石墊腳,比別處略高些,剛剛好夠他探出一個小腦袋。
水溫微燙,繚繞的白氣將眼前的一切都映的朦朦朧朧。賈琅靠在池壁上,眼睛微微地眯起來,仰著頭看著天空。天上浩瀚的星河一覽無餘,璀璨的銀河將兩邊劃分開來,似乎能看到織女和牛郎在銀河兩岸苦苦思念卻又不得相見的情景。
……本來應該是一幅無比美好的畫面,然而如今一提到織女牛郎,賈琅的腦海中便先出現了太上老君告訴他的所謂的真相。
瞬間便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比較好。
他將肩膀以下的身體全部沒入水中,感受著溫熱的水流在皮膚上溫柔地滑動,像是回到了母體般的安心感。迷迷糊糊中閉上眼,待醒來時,水溶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取代了青石的位置,攔腰抱著他讓他不至於掉落到水中去。
難怪覺得,這枕頭這麼舒服呢。
「醒了?」少年低下頭來看著他,唇角都是笑意,「可要吃點點心?」
賈琅恍恍惚惚地點頭,下一秒,口中便被塞入了一小塊綠豆糕。柔滑的觸感從舌尖上蔓延開來,伴隨著豆子的清香,清甜的味道充盈口中。
「是城南那家的?」賈琅驚喜道。
「怎麼這些吃的,你記得比誰都清。」水溶伸手擰擰他的鼻子,「越吃越圓滾滾了。」
懷中人的身體登時便是一僵,隨後不說話了,只癟著嘴慢慢的,慢慢的,開始往水下沉去。反倒把水溶嚇了一大跳,忙將他重新撈出來,問:「怎麼了?」
賈琅悲憤地吐出兩個泡泡:「我胖……」
這話一出,水溶不由得怔了怔。隨後他的眉眼彎了,笑道:「怎麼還是這樣的孩子心性,你現在還小呢,就是要圓滾滾的才會招人喜歡。」親昵地碰碰額頭,他將岸邊的酒壺拿過來,低聲問道:「要不要嘗一嘗這裡的酒?」
說起來頗為羞恥,賈琅這兩世竟從未品嘗過酒的味道。前世是因為身子骨實在太弱,莫說是酒了,就連大葷大腥都未怎麼沾過口。吃的是藥膳,喝的是沖劑,每日口中瀰漫著的,都是中藥那苦澀的濃郁味道。
可是偏偏,賈琅小同學對自己的定位是一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邁而又不拘一格的真漢子,對喝酒一事嚮往已久。只是一直有張氏管著不允許他碰,因而一聽到這句問話就兩眼放光,鏗鏘有力地迸出一個字:「想!」
水溶聽聞,便順從地探過身子去,纖長白皙的手指優雅地拎起烏梅銀花自斟壺,往海棠凍石蕉葉杯中倒了小半杯澄澈透亮的淺黃色酒液,隱隱有合歡花的香味瀰漫開來,淺淺淡淡的在杯中迴蕩起層層紋路。
「這酒酒勁較淺,」水溶將酒杯遞與他,「是用合歡花燙的酒。但是雖然酒勁淺,你卻是第一次嘗,稍稍抿一點就好。」
賈琅豪邁道:「男子漢大丈夫,哪裡就嬌氣到如此?」說完徑直接過來,一仰脖,竟直接一口悶了。
水溶阻攔不及,只得無奈地伸手想把杯子拿下來:「慢點喝,小心嗆到。」
他將酒杯取到手中,自己也倒了一杯仔細把玩許久。待再去看賈琅時,孩童那原本黑白分明澄澈又乾淨的眼裡已經浸染了深深淺淺的迷茫,坐在那裡微微張開嘴,傻乎乎的樣子。
「只是這樣就醉了?」水溶啞然失笑,搖頭道,「傻孩子。」
傻孩子兀自呆呆地坐在他懷裡,驀地咧開嘴,呵呵地傻笑起來。
「笑什麼?」水溶點點他的鼻尖。
傻孩子不搭理他,只是笑的無比開懷,笑的一口米粒似的小牙全都暴露了出來,兩眼都沒有了焦距。
水溶伸手,替他揩去他嘴角沾染上的酒跡。想想又低聲問他:「是什麼讓你這麼開心?」
賈琅笑的東倒西歪,小腦袋一點一點,完全不理解那人在和自己說些什麼。
罷了,水溶無奈搖頭,伸手欲把這孩子抱上岸去。可這孩子忽然往他身上一撲,像是考拉似的抱著他的脖子,不鬆手了。
水溶感覺到脖頸間傳來的微微濕潤柔軟的觸感和灼熱的氣息,不由得輕輕扭轉過頭去不去看孩童的眼睛,只是有一抹紅色已經從耳邊蔓延上去。他強裝鎮定地把熊孩子往下扒拉,然而熊孩子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死活就是抱著他的脖子不鬆手,一直咧嘴傻笑不停。
二人奮戰了好一會兒,水溶怕他著涼,最終還是放棄了,默默地把斗篷披到背上,將傻孩子完完全全的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