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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夫人這才想起才入後院的那個怯弱不勝的妾室,一時間頭都開始嗡嗡的作響,險些站立不穩,一頭栽倒下去。
「可是,可是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啊......」
她終究是忍耐不住,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落下來,「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啊!」
「你以為我不心疼?」蘇釗一下子蹙起眉,「我也疼了她這麼久!可被人劫了去,她還有何清名可言?之後也是定然嫁不出去的,紙里包不住火,連那些個流言蜚語也堵都堵不住!與其到時候傷心,還不如不養她的好,否則,那些個同僚該如何看我?」
「可是她才六歲!」蘇夫人瞪大了眸子,「還只是個孩子,哪來的清名?」
「現在這世道亂的很,」蘇釗不耐煩地咂舌道,「你不懂!他們許多人,就是喜歡這等年紀小的女孩子,比那些個長開的有味多了。這些與你說你也不明白,只說她未撐過天花便好,莫要想著去救她了。就算救回來,又能怎樣呢?名聲不是還是毀了?」
那一刻,蘇夫人的血液徹底變成了冰涼的。它們似乎都凝滯住了,在她的四肢五骸中拒絕流動。
「名聲?」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反問,可她只是定定地盯著這個自己似乎從來都不曾認識的人看。這個人面相很是蒼老,端著一副讀書人的儒雅模樣,可這身皮囊下面藏著的......究竟是什麼呢?
她一瞬間甚至生出了種可怕的衝動,想要拿把刀將他的皮全部剝開,看看那底下,究竟是怎樣的禽獸!
「母親,母親,女兒真的不曾做過這種事!」
一瞬間,她覺著自己似乎是聽到了大女兒聲嘶力竭的哭喊。那時蘇清跪倒在蘇釗腳下,哭著抱著他的腳央求他......可最終,又換來了什麼呢?
她已然失去了一個女兒,難道要為著這名聲二字,再失去另外一個女兒嗎?
蘇夫人的腦海中,渾渾噩噩轉過了許多可怕的念頭。她想要撲上去噬咬這人,想要活生生扼住他的喉嚨,想要放聲大叫。然而實際上她只是像被定住了般立在原地,直到清荷急匆匆跑進來,與她道:「太太,回來了,二小姐回來了!」
蘇婧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她絲毫不知自己遭遇了些什麼,仍睡得安穩,而抱著她的,是林府的下人。
「我家小姐說,於街上看到了與夫人腰間掛著的如出一轍的香囊,覺著有些不對,所以將人攔下來了。」
那一瞬間,蘇夫人幾乎想要跪地哭泣。可她的心裡卻清楚地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權力,地位,名聲......
於蘇釗眼中,那些都是比女兒重要的東西。
她撫了一下女兒熟睡的稚嫩的臉蛋,咬了咬牙,猛地露出一抹兇狠的光來。
「備車。」
這一日,蘇夫人敲響了登聞鼓。鼓聲連綿而渾厚,響徹天際。自此,一場震驚世人的案子現於人前,那些個披著所謂道德禮儀外衣的愚昧終於被狠狠地撕掉了外里,將其骯髒不堪的內在展示與了所有人。
而親手弒女的蘇釗,最終也被他一直連了解也懶得了解的正房夫人,親手送上了絞刑架。
第103章 102.01.16
紛紛攘攘的菜市場, 當蘇釗被踉踉蹌蹌推出來時, 他下意識眯了下眼, 像是有一片血色的陽光闖進了眼帘。
一直到行刑的前一刻,這個始終自認為叱吒風雲的男人,似乎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錯了些什麼。他頭髮蓬亂地立在刑場上, 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沖他扔來一個個臭雞蛋又或是亂七八糟的白菜葉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她是瘋了麼?!」蘇釗仰天長嘆,「這麼一來,我蘇家還有何名譽立在這帝都之中?」
他全然不知道,當一個女子被逼到極致時, 她會爆發出怎樣令人驚嘆的勇氣來——這個一輩子都沒有任何膽量來挑釁她夫君的、自幼被教養的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女德女訓皆銘記於心的大家閨秀, 終於下定了她這一輩子最狠的一次決心。
為了小女兒, 她可以勉強犧牲掉大女兒;可若是連最後一個小女兒也失去了......
連她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模樣。
「此事實在罪不至死啊!」王若素苦苦勸道, 「陛下, 蘇大人平日裡為國為民, 不知如何勞心勞力。眼下不過是因著一時悲憤而失了次手, 難道就要承受這樣的懲罰嗎?」
「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惠帝從冰涼垂下的數珠後望著他,眼神淡漠而無情,像是端坐在寶座上無情無欲的神仙,隱藏在煙霧繚繞之後,誰也看不清他的面容,「難道蘇卿如此重要,殺人也不需要償命麼?」
王若素一梗:「可是他失手殺害的,原是他家的女兒——」
「那又如何?」
惠帝輕聲嗤笑了一聲,「即便是蘇卿的女兒,她也是我大慶的子民。王卿若還欲替他說話,自可前去那行刑的場地送他一程,若是實在放心不下,親自與他做個伴也是好的。
這話中似乎滲出了濃濃的、粘稠的血色,王若素打了個哆嗦,這才憶起自己是在與誰說話——惠帝並非是仁慈而溫厚的太上皇,相反,他的手段一向是狠毒而果斷的,尚且是眾多皇子中的一員時,便不動聲色扳倒了頗受聖寵的四皇子與太子,穩穩地坐在了這皇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