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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很自私,賈琅自己也知道。只是,當涉及到情感的時候,人的理智似乎都不受大腦的掌控了。明明說要忘記,明明說要好好地活下去,明明說不要哭……卻又害怕著,心中記掛的那個人,真的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把一切過往的痕跡擦得乾乾淨淨,繼續平靜而開心地過屬於她的日子。
那樣,自己的前世,真的是連生存的意義也沒有了。
他這百般心思雖然不曾說出口,可面上的猶豫躊躇之色都入了眾仙的眼。水溶靜靜地看了他許久,最後突然執住他的手,道:「不要怕。」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賈琅卻像是受了莫大的觸動,整個人都輕顫起來。半晌後,他輕輕點了點頭,下意識將青年的手握得更緊。
水溶自寬大的白蟒箭袖中掏出一面小巧的鏡子,形狀十分别致,竟是一顆圓潤的水滴。背面雕刻著翻卷的祥雲,又帶有霞光萬千,看之令人目眩神迷。鏡子的表面,卻是一圈一圈蕩漾著的水的波紋。水溶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一點,那波紋便向四方流動開去,隱隱現出一個窈窕的人形。
賈琅的呼吸不由得停滯了一瞬,眼睛眨也不眨,認認真真地盯著那個模糊的影子。隨著水紋慢慢擴散出去,水鏡中的人也終於徹底顯出來了,是個一頭黑色長直發傾瀉在肩頭的女子。穿了乾淨的白裙子,正虔誠地微微閉著眼,把燃燒著的一炷香緩緩插到了那壁爐上的香爐里。
賈琅怔怔地注視著,一句話也不說,眼裡卻已不聲不響地噙了淚。
那是他的姐姐。
他們相依為命了十幾載,那些為自己撫平汗珠的溫柔的手,在黃泉的邊緣苦苦將自己拉回去數次的堅定的手……他所體驗到的人間最真摯而銘刻於心的親情,全都來自於這個人。
朦朧的水汽遮住了眼前的畫面,他眨眨眼,幾滴圓潤的淚珠便沿著面頰滾落下去了。
水鏡中的女子卻整了整衣衫,在那香爐前拜了又拜:「佛祖在上,保佑我的弟弟在下一世一生安好,富貴延年。信女林氏謹奉。」
若他平安轉世,則保佑他事事無憂,平安順遂。
若他仍在地府徘徊,則保佑數十年後黃泉再見,不忘今生姐弟之緣。
盡此一生,願你安好。
水溶專注地看著他,想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來為他擦去淚,找了半天卻發現沒有。便直接拿袖子替他拭了淚,低聲問道:「你可還好?」
回過來的是一張已經哭花了的小臉,眼睛都紅了,像是被養在賈府里的那窩兔子。
但是賈琅的嘴角,卻是向上翹著的。
「不能再好了。」
他在心裡悄悄地想,姐姐,我已轉世,你也莫要再掛念——得此一面,我將真真正正,是生活於此世的賈琅了。
往事可懷念,卻不再是牽絆。
我已重生。
【本座真的很不想打擾這種氣氛但是……那位還記得他自己是個神仙嗎?】
【發現沒有帕子,使個小法術變出來不就成了!為何要用袖子?】
【倘若本宮沒有記錯的話,那位除了愛毛茸茸的動物外還有潔癖吧……這不科學,他的潔癖呢?】
【娘娘,容老夫提醒你一下,我們的存在本身就不太科學。】
噓,古語云,關心則亂,又何必拆穿。
待到次年開春,賈璉、賈琅出了賈珠的孝期,張氏便準備著讓賈琅去賈家的家學念書了。她本就是從書香世家出來的,自然知曉念書的重要性,因而天氣一暖和,她便向賈赦提了。
賈赦自然不會反對自家兒子上進,只是難免心疼賈琅年紀小,不由得道:「何須如此著急?寶玉比他大一歲,也還未入家學呢。」
張氏服侍著他穿上外面的大衣服,方笑道:「寶玉放在老太太跟前,哪裡用得著我們操心,老太太自會打點的好好的。琅兒卻不同,他是在我這屋子裡長大的,我哪能不替他多想想?」
賈赦蹙眉道:「既然你覺著好,那便讓琅兒去。只一點,他小,找幾個妥帖的書童好好跟著,別出了一點差錯才是。」
張氏忙應下了。
與賈璉自幼便被接去賈母身邊照顧不同,賈琅卻是賈赦親自看著長大的第一個兒子。看著他由一個白白嫩嫩的包子變為一個稍大一點的白白嫩嫩的包子,且與自己感情也甚好毫無芥蒂,心中那種滿足感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因而言語中,難免就偏著賈琅一點。
第26章 恩愛
張氏心知肚明,雖為大兒子心焦,卻也無可奈何。只因著這種隔閡並不是一朝一夕內產生的,而是幾年來賈母潛心弄出來的。
賈母本就不喜大兒子,又因賈赦是個昏庸無能的,越發襯的賈政貼心。為此,話里話外有意無意都給賈璉點著他親爹不怎樣這個點,讓賈璉反而打心眼裡濡慕二叔,而不屑於自己的親生父親。
張氏也知大老爺是扶不起的爛泥,只是那二老爺又何曾好到哪裡去了?說是有學問懂事故,可最終也是憑祖宗蔭蔽得了個從六品的官職,做了幾十年來也就變成了個從五品。
可知賈母的心,偏的已經沒邊兒了。
她第二日去向賈母提了提此事,果見原本歪在美人榻上的老封君瞬間坐直身蹙起了眉,不滿道:「寶玉尚且沒有上學,老大家的,你會不會太心急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