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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粗俗露骨的話語當即將元春氣了個抽抽噎噎,面色白的如一張紙般, 哭著跪在賈母膝前訴道:「老祖宗, 您看, 大伯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賈母幽深的眸子不動聲色地望著她, 眼底隱隱有著渾濁的光,滿滿皆是複雜的情緒。那些個情緒令元春渾身都一顫,忽然意識到,有什麼東西似乎已經完全脫離出自己的掌控了。
老太太......老太太為何到了現在,一句譴責大房的話也無?
正在這房內一片亂麻之時,賈珍也趕到了。這個與賈赦有的一拼的紈絝子弟雖然生的猥瑣不堪,卻偏偏穿了件極耀眼的錦袍,用細細的孔雀金線繡滿了繁複的花紋。一眼看去,簡直閃瞎了人眼。
於他身後來到這處的是賈璉、牛婉並虎頭虎腦的賈莛。一家三口也踏步進來,見了面前的陣勢,不由得蹙了蹙眉。
賈赦一見自己的寶貝孫子來了,為了展現自己身為祖父的大丈夫氣概,登時便氣焰更囂張了一些,胸脯都挺了起來。他湊到賈珍面前,與他道:「找你來不為別事,就是為了在你這個族長的見證下,與我們大房二房分個家。你在這裡,倒能讓我們安心一些,凡事就按照祖宗定下的規矩來,咱們都是循規蹈矩的,絕不會違背祖宗的意思!」
賈珍乾笑道:「這話是怎麼說的,這好好的,為何忽然要說起分家一事......」
「這你莫要管,」賈大老爺大手一揮,「橫豎是老太太的主意,你只管將那祖宗家法說一說,這家,我們是分定了。」
老太太的主意?
賈珍一呆,下意識便將目光投向了賈母。見賈母只是緊緊繃著一張臉,竟然真的沒有出言反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分家一事,對二房而言,顯然是極為不利的,這老太太一向甚為偏疼二房子女,此刻怎麼也不站出來說句話呢?
他心內嘀咕著,卻哪裡知曉賈母的苦。若是尋常,賈母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大房壓過了二房去;可偏偏賈琅露了那麼一手,若是將他惹急了,倒壞了自己寶貝孫子的性命......
賈母一想起來便覺得心中直打擺子,忙揮手道:「快些說來。」
賈珍一怔,覺著這太陽果真是從西邊兒出來了。他瞥了一眼面色皆十分精彩的二房眾人,為難道:「依照慣例,這襲爵的一房往往要分得七分,而不襲爵的則要搬出去單過,且只能分得三分家產。這個......」
他揣摩著賈母的臉色,方想說這實在太過苛責,只怕於二房太過了些,便見賈大老爺忽然激烈讚賞了一句:「好!」看他那激動的模樣,倒似乎恨不得立刻鼓起掌來。
「老大!你——」賈母一下子繃直了身子,像是要出聲斥責了,可又想起來那個人惹不得,只得將這口氣重新憋了回去。
「既然這樣,」賈赦乾脆利落道,「令帳房先生來盤算盤算銀子。這榮國府按照規矩來,便是該歸我們大房的。二弟,你這兩日快些尋處宅子,也無需找個什麼良辰吉日了,抓緊時間帶著你這一家子搬出去吧!」
他面上俱是毫不掩飾的嫌棄之色,像是恨不能立刻便離賈二老爺遠遠的。那樣的目光比鋼針更能戳傷人心,賈政的雙目都燒的赤紅,雙手緊緊攥成了拳:「大哥,你莫要將事做絕才是!」
「我將事做絕?」賈赦嗤笑了聲,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掃了一眼賈政,猶如在看地上的螻蟻,「這榮禧堂原本就該是我的,老爺我好心,借與二弟住了這許多年。如今收回來,不過是完璧歸趙罷了,何來做絕一說?」
說罷,他還得意地回頭,問自己的大兒子:「對吧?老爺我完璧歸趙這個成語不曾用錯吧?」
賈璉抽了抽嘴角,望著他一臉「求表揚」的神情,只得違心稱讚道:「用的甚好,甚好。老爺果然英明。」
難得從大兒子處聽到讚賞之語,賈大老爺的鬍子又往天上翹了翹,得意的很。他當場便叫來了賈府掌管庫房的下人,親自帶著一行人去庫房中細細盤點了一番,站在那一堆金銀珠寶中很是豪氣地指揮來指揮去:「這些個紫檀木打造的家具都該是我的,這是大件兒,二弟要來也沒用;還有這個西洋玩意兒,自鳴鐘,待會兒就給我搬到榮禧堂去,老爺我要擺在正堂上讓他們好好看看;還有這個白玉屏風,哎哎,小心點兒,可別給弄碎了......」
他說的唾沫橫飛,看到眼前這麼多的錢財,一雙眼都在發亮。賈政面色灰敗,連連說著「成何體統」,卻被眼前這個興沖沖查點自己財物的大哥全然忽略了。他正值氣急敗壞之時,便見自己的媳婦王夫人捂著胸口,腿一軟,忽的便一頭暈了過去。
「大哥!」賈政猛地上前,將王夫人從地上攙了起來,悲憤道,「大哥,你這般胡作非為,都將你的弟媳氣暈過去了。難道,你果真要眼睜睜看著我們這個家散才肯甘心嗎?」
「家?」
賈赦忽的笑了聲,樂顛顛品了口手中的茶,潤了潤方才說話太多導致的乾澀的喉嚨。他漫不經心掃了眼前面色赤紅顯然是極為憤怒的弟弟一眼,毫不在意地笑道:「二弟,弟媳暈倒,只怕不是因著我吧?你怎知,弟媳不是被你的厚顏無恥給氣暈了?莫不是你外面又納了個美人,或是又在弟媳坐月子的時候折騰出了什麼庶子庶女來?」
這話正指於寶玉方出生時懷上的探春,將整個二房人的臉面都撕了下來,丟在地上狠狠地踩踏了幾腳。賈璉雖嘴上礙於有長輩不好言說,然而心中著實是暢快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