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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無東西可以砸,賈政的臉更黑了,一疊聲叫道:「來人!上家法!」
然而跑進來的,並不是什麼身強體壯的家丁,而是兩個方才留頭的小丫鬟,頭上還綁著紅頭繩。小丫鬟見了這陣仗,哆嗦著嘴唇幾乎要哭出聲:「老爺,老爺......您要的是什麼樣的家法?」
賈政一時默然無語,隨後簡直要仰天長嘆。他此時方才想起,賈府中伺候他的人,皆被留在了榮國府中;如今這所小宅子裡,唯有兩個剛買來的小丫頭。
這般境地,讓賈政一下子心灰意冷起來,他也無心再去教育不成器的寶玉,只向旁邊擺著的太師椅上一跌坐,苦笑道:「休矣,休矣。莫要說這朝廷,我就已經萬事休矣!」
「老爺這說的是什麼話?」王夫人緩緩踏步進來,道,「寶玉若是不好,老爺只管教與他。他原本便年紀小,若是做錯了什麼事,老爺也莫要生氣才是......」
「哪裡還年紀小?」賈政長長地嘆了口氣,愁眉不展,「他比那賈琅還大了一歲!賈琅目前都已經做到三品官了,而他呢?這樣大的年紀,連個童生也未曾考上,真是羞也要讓我羞死了!」
寶玉抿緊了嘴一言不發,將頭垂了下來。他雖有一腔痴意,卻是有眼色的,知曉眼前絕不能在老爺面前再說什麼讀書無用之話。否則,今天這頓打,他是定然逃不過去了。
見他這般可憐的模樣,王夫人不禁心疼,趁著賈政低頭嘆息,便忙擺手示意寶玉出去了。她自己這才整了整裙擺,在賈政身旁的位置上款款坐了下來,輕聲細語道:「老爺,目前還未到如此境地呢。一來,我哥哥王子騰馬上就要回京,他那樣的一品大員,怎可能不為我們撐撐腰?二來,我妹妹家也有些錢財,先前便說,要將寶丫頭說與寶玉的。這樣,薛家百萬家產,這嫁妝定然是少不了的;三來,老太太又素習是個疼寶玉的,見寶玉如今過著這樣的日子,她那私房......」
她掩了嘴,並不再往下說下去。然而賈政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出聲斥責:「胡鬧!」
他又怎能去算計母親的那些私房錢?
然而看看這並不算高的屋頂,再瞧瞧這只能勉強過的去的裝飾,巴掌大的院子連樹都栽不了三五棵。那兩個小丫頭方來,伺候不好人,這些天,連趙姨娘都開始自己親自動手洗衣服了,洗的一雙手通紅通紅,昨日還在他面前哭訴個不住。這些個灰敗的事情一件件累起來,怎能不讓賈二老爺心灰意冷?
他的面色便現了些遲疑之色,猶豫良久,方沉沉道:「快些才好。」
這樣的日子,他是再也過不下去了。
王夫人大喜,知曉賈政這是默許了,當下便先去了薛家的宅子見薛姨媽。自二房搬出來後,薛家也覺得沒臉,怎好再在榮國府待著,忙也緊跟著搬了出來,到了自己家的宅子去住。
薛家畢竟是皇商之家,也曾有百萬之富。雖則薛蟠不成器,散了許多家財,可表面上看來,還是絕對說得過去的。這宅子蓋的富麗的很,府中丫頭也有許多,儘是一派繁榮之向。
王夫人瞧著這府中的裝飾,再想想自己如今住著的宅子,便覺著百般不如意,只得先將這些個苦楚悉數咽下了,笑著去找薛姨媽。
姐妹二人寒暄過了,她方才笑拉著薛姨媽的手,道:「如今,寶丫頭年歲也不小了,我家寶玉也已經到了該娶親的年紀。我先前問了,老爺竟然也覺得如意,這可不是一件好事!竟是這神仙拿定了主意,要讓我們姐妹做一回親家不可!」
她話音方落,便見這桌上擺著的一隻素色的汝窯花瓶,忽的顫動了下,砰的一聲炸裂了。碎片崩的到處都是,薛姨媽一下子跳了起來:「哎呦呦,這是怎麼回事?」
王夫人的臉色也變得不甚好看。早不碎晚不碎,偏偏在自己說是神仙註定要讓這金玉良緣變為現實時碎了,這豈不是在拆自己的台?
沒錯,就是在拆你台。天上一眾神仙傲嬌冷哼。
我們才沒有贊同過什麼金玉良緣呢!可不是誰都有這樣大的臉面,能讓這一眾神仙都跟著忙前忙後操勞你的親事,尤其是你一不能變成滾滾賣萌,二也不能在這官場上叱吒風雲,怎麼還好意思覺得我們有閒心管你兒子的親事?
這人啊,最怕的便是將自己太當回事。
匆匆收拾完畢這些碎片,薛姨媽方才笑道:「姐姐,你也看到了,這親事只怕是不成的。這神佛的旨意,我們可定不能違背才是。」
王夫人的臉面漲的通紅,道:「那不過是個意外,妹妹你也太小心了些......」
「倒不是我小心,」薛姨媽道,「只是我本就只有寶丫頭和蟠兒兩個孩子。蟠兒是什麼樣的性情,你也是知曉的,這個家,說到底,也要靠寶丫頭撐起來才是。」
王夫人驚道:「寶丫頭不過是個女兒家,如何能撐起一個薛府來?」
對了,姐姐還不知道呢,」薛姨媽恍然大悟般笑道,「寶丫頭已經在聖上面前露了臉了。她那才華,連聖上也是驚嘆不已,連聲說要讓她入朝為官呢。這可都多虧了她林妹妹,若不是她當日在聖上面前力薦寶釵,寶釵又哪裡能有這樣的際遇!」
這簡直如一道天雷般劈下來,登時將王夫人劈了個外焦里嫩。她滿心皆是不可置信,忙問道:「你方才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