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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本就是瑞獸,自然令人覺著親近。」水溶漫不經心道,「說起來,小三的身份與他相比,也絕不算低,好歹也是身體內流著狴犴的血,繼承了狴犴的能力。雖則血脈淺薄一些,但也是龍之後代了。」
「你說的是小三?」
這下,賈琅愈發震驚了,「所以,我方才是讓這血脈尊貴的龍之後代替我拉馬車嗎?」
【是啊,終於意識到你們是何等的暴殄天物了?】
【那可是珍貴的執法者,所有罪孽皆可現於眼前的判定官,居然被你們做了拉馬車的苦力......】
【不僅拉馬車,還常常騎來騎去。】
【神獸們真的要哭了。】
賈琅頗有些心虛:「我原也不知道此事,既然如此,還是先去看看小三爺的為好。」
他騰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卻又被水溶按坐下去:「這不用你操心,它自己便會出去尋些吃的。你也未曾吃什麼東西,可有何想吃的?」
他們帶著的本就有許多乾糧,眼下見了這等天災人禍,賈琅也無什麼胃口,忙忙地扒了半碗飯,忽的想起方才救的小女孩來,忙叫了這府中的侍女,讓她們帶了過來。
這段時間中,侍女們將這孩子好好地洗了洗,眼下散著一頭長髮,雖則面色仍是蠟黃,兩頰也已凹陷下去,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很。
看著這樣一雙眼,誰也無法想像,她是怎樣在瀕臨絕境的時候,爆發出了那樣大的力量。
「你可有名字?」賈琅溫和地問她。
「我......」
小女孩搓了搓衣角,最終低聲道,「我並無一個正式的名姓,若是恩人憐憫,就賜我一個吧!」
「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姓好了,」賈琅笑道,「姓賈名珂,你道如何?」
她的睫毛飛快地顫動了下,隨後低聲道:「好。」
賈琅見她小心翼翼,顯然怕與自己添一點麻煩的模樣,愈發心中多了幾分憐惜。他撫摸著眼前這孩子的髮絲,輕聲與她道:「你已經有家了,莫要再怕了。」
你已經有家了。
他絕不知,這句話究竟於孩子的心湖上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在過去的這七八年中,她雖有個居所,可是那並不能勉強被稱為家。對於一個已經有了三個女兒的農夫來說,女兒這種生物,怕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了。
他連個名字也不想與這些個賠錢貨取,只會喊大妞,二妞,三妞......她們那村子裡,起碼有四個小女孩叫這樣的名字。而她,只是其中無甚特別的一個罷了。
她從小時便開始幹活,撿柴燒火,倒茶做飯,皆以習以為常。到了大一些,她會為了一些個聘禮而被輕易地許出去給某一戶人家,然後繼續過著這樣日日做活的日子。
而那些個憐憫、關懷,那些個她也曾經在夜間偷偷幻想過滋味的糖畫、糖人,都不是她能觸碰的。
那些個甜蜜的,像是花一樣綻放開來的溫馨,盡皆屬於她的弟弟。因著她是個女孩,所以她是不配擁有這一切的。甚至於到了饑荒時,她也會為著吃食,被輕而易舉地換出去。而她的弟弟,則是被牢牢護在身後的那一個。
可是眼下,終於有了什麼是獨屬於她的東西。她細細的、一遍遍在口中咀嚼賈珂這個名字,只覺得從心底某個角落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歡喜。這兩個字是如此的文雅而動聽,像是一道鮮明的藩籬,終於將她與那破舊不堪且帶著血色的過去切割開來了。雖則有一部分鮮血淋漓的她留在了那個過去,可到底有大部分的她活了過來,又重新站在了這個地方。
鳳凰浴火,方能重生。誰也不知前方會有什麼,但正是因此,才更該保留希望不是麼?
賈琅最終還是從別處了解到了那些男人的作為,一時間氣得不得了,深深懊悔自己當時怎麼就那樣直接走了,也沒給他們幾個一點教訓。將人當做糧食,這已經觸碰到了賈琅的底線,於是他沒有再客氣,直接讓當地的府衙將人抓了起來,把那幾人悉數投進了大牢。
而賈珂,也先跟著當地一名女先生,先行學習些書籍了。
這世上女先生本就是少數,且大多數教授的都是三從四德、女書、烈女傳等。賈琅絲毫不願這孩子去學這些,他特特請來了一位於世人眼中離經叛道的女先生,教與她四書五經、人間道理。賈珂冰雪聰明,一點便通,倒也令人放心。
之後,賈琅便與水溶一道,先行拜訪當地的王大人。
這位王大人,倒是王若素的遠親,嫌這府衙破舊,便在相隔不遠的地方買了座更敞亮的院子,經常住在其中。眼下公主住進了府衙,他自然更不好在那裡,倒遂了心,早早地搬出來在家中閒養。
這日正歪在椅子上吃些新鮮的葡萄,丫鬟用纖纖素手剝了葡萄皮,將晶瑩的果肉放置在了他的口中。他享受地舔舔唇,還未來得及再要一顆,卻忽見前面伺候的下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叫道:「老爺,京城來的監察的官兒到了!」
王大人一個哆嗦,險些從椅子上跌坐到地上。他忙忙扶好帽子,訝異道:「怎麼會如此之快?」
「便是如此之快,」下人急的直跺腳,「老爺,您快些......」
「欸,來了來了。」
王大人匆匆披好了衣裳,系好了衣扣,晃晃悠悠往前面去了。
來者是兩個風姿卓越的公子,一個個子矮一些,身量還未完全展開,清秀的很,似乎有種雌雄莫辯的風情。另一個緊抿著唇,看向旁邊少年時,眉目皆含著輕柔的笑意。可當目光轉向了他,那笑意便變成了令人心中生悸的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