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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二日天色已明,賈母也起身趕來探望,只高深莫測望著那緊閉的房門,幽幽道:「這生孩子啊,真真是女人的一道生死關,是一隻腳邁進鬼門關的大事啊。」
一旁的賈璉聞言,登時便怒從心頭起,可又終究是掛念著那明面上不好看,孝道二字與流言蜚語壓死人。只得掐緊了掌心咬著嘴唇,將那滿心的怨憤壓了下去。
此時大房中尚有一庶女,名喚迎春,年僅四歲,因著是個女兒,並不怎麼被賈赦重視。平日裡被教養的溫柔和平,連言語也不敢大聲些兒。其母孫姨娘生的玲瓏,一向深得賈赦寵愛。迎春生性善良,聞聽母親此刻正在那道坎上苦苦掙扎,不由得去跪了菩薩求道:「信女願吃齋念佛,日日供奉,只求菩薩保佑母親平安無恙。」
孫姨娘聽到了這話,撇著嘴伸手去戳她額頭:「你這丫頭怎麼忒傻,她可不是生你養你的母親,縱使沒事了,與你又有何好處?」
迎春卻道:「雖未生我,養育之恩猶在。況且縱使是那素昧平生之人,這般吃苦,我也是不願的。更何況是我日日相見的?」
孫姨娘聞聽,連說這孩子傻的已經沒救了,連帶著屋裡幾個丫環也不由得掩嘴笑個不停。暗道這二小姐果然是個傻的,這般擔憂為的卻是與她血脈毫不相連的當家主母,又會得到什麼好處?
眼見催產藥已經送入了房門,卻又是幾個時辰仍未生出,賈母乃年老體衰之人,早已不耐煩拄了拐杖,讓小丫頭攙著她一路先行回房去了。賈璉也不管她,只全心全意盯著房門,渴盼著那一個平安的消息。
二太太王氏借言為大嫂念經祈福未曾出現,只待在自己的房裡,與心腹的丫鬟悄悄道:「我看,那張氏怕是沒有這個福氣了。」說罷,不由得微微從齒間露出了一點笑意。
那丫鬟也知機,知道太太喜歡聽什麼,登時笑道:「這福氣豈是人人都有的呢?一年前太太生寶哥兒時,那才叫順呢。而且生下來口中便是一塊瑩潤美玉,這才叫有大造化呢。張氏如何能比得上太太福澤深厚,別說生下個生而不凡的哥兒了,眼下看來,能不能挨過這一關還說不定呢。」
這話聽得王氏心中大快,微微點一點頭,卻不多言語了。
只是她們滿心的算計,卻被一突如其來登門拜訪之人打破了。來者乃是北靜王府家的一名家丁,遞了拜帖後,徑直去找了二老爺賈政。言道:「我家王爺今日聞聽賈家大夫人之事,讓小的送了上好的藥材來。」
賈政聞言,頓時一愣。平日裡賈府與這北靜王府交往並不多,如何突如其來有贈藥一說?只是眼下對方一片好心,又是個深得聖心的異性王爺,倘若不受,豈不是辜負了對方美意?
他這般左右為難,那家丁都看在了眼裡。笑道:「賈老爺請放心,這是太醫院配出的上好的催產之藥,我家王爺惦記著府上與我們原是世交,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才叫小的送來的。」
賈政這才略略放下心,撫著鬍鬚連連道:「既如此,下官多謝王爺美意,事後必登門拜謝。」
那家丁自辭去不提,賈政卻拿了這小小的一個白玉瓶,遣人交給了張氏房中的嬤嬤。
小小的瓶中,只有半瓶液體,微微透亮。眼下張氏情況已經不好,之前喝下的催產之藥也無甚作用,嬤嬤們早已是心急如焚,竟死馬當作活馬醫,徑直給她灌了下去。誰料藥一下口,張氏頓時有了力氣,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上也泛出了幾絲光彩。房中忽然紅霞遍布,金光滿灑,異香滿室久久不散,看的幾個嬤嬤張口結舌,讚嘆不停。
幾息後,張氏便誕下一子,母子俱安。那嬰孩生的一點胎髮如墨,皮膚卻不似一般的嬰兒那般紅通通皺巴巴的,都已伸展開來,如玉石般,泛著瑩潤的光芒。眼睛雖未睜開,卻已可以看出那如水墨畫出來般的眉眼的輪廓,看的張氏欣喜不已,不顧體虛,只抱著這小小的一團歡喜個不行。
待房中收拾了之後,賈璉也忙跑進來,不顧滿室的腥氣,一進來便吵著要看弟弟。看到之後登時愣了愣,心道:奇怪,這弟弟怎麼看起來如此面善?
他又仔細研究了一番,這才發現,這小小的嬰孩,不知為何眉目間竟自有一股慈和之意,如同廟中那素手拈花慈眉善目的菩薩,一點佛意通透。讓他只是看著,便想跪下來誦經禱告一番。
……對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禱告,賈璉覺得自己剛剛一定是產生了錯覺。
而與此同時,幾里外的王府,一少年驀地睜開了眼。他的眼裡像是盛滿了湖光秋色,瀲灩婉轉,可是看著人時,卻有一種佛祖似的慈悲與高傲。像是這世間萬種都入了他眼,又不曾入他眼。
他微微一笑,嘆道:「我等了你這許多年,終究是把你給盼來了。阿柒,你可安好?」
正所謂:煢煢盼君數十載,不負痴心千百年。
第2章 這事不太對勁
張氏產子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賈府,賈母欣喜地站起身,直問:「可有何奇異之處?」
這話卻是有緣故的。二房家的嫡次子寶玉,出生時便銜下了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一時傳的沸沸揚揚,眾人皆道是新奇異事。賈母因此對那寶玉更高看一分,時時掛在嘴上,直說自己的寶玉是有大造化的。
而這次這孩子出生時,雖引來滿地紅光滿室異香,張氏卻不是賈母那等狂妄之人,深知此事恐會引起皇家猜忌,乾脆吩咐房中眾人,一律不許提起。好在當時房中的,都是張氏心腹之人,眾人皆將此事藏於心中,此刻見問,便只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