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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傾城瞥了一眼她面前已經空了的碗,波瀾不興道:「你幫我吃點,我吃不完。」
顧承希哪好意思要,連連擺手拒絕,「不要不要,你慢慢吃。」
沈傾城也不和她廢話,端過空碗,扎了幾個魚丸過去,又把碗推給她。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在清冷的聲音幾乎難以分辨,「不要浪費。」
顧承希抓抓腦袋,猶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又吃了起來。
「你們四川的小吃是不是都是辣的?」沈傾城轉移話題,頭也不抬地問她。
「沒有啊,有很多不辣的啊。」顧承希掰著指頭數,「冰粉啊、葉兒粑啊、紅糖糍粑、湯圓,好多都不辣啊。」
顧承希最愛四川的各種小吃,說得眉飛色舞,根本停下來:「唔,我跟你說,四川有一種糍粑特別好吃,小時候我爺爺經常做,特別糯!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我爺爺家,讓他做給你吃……」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什麼,陡然住了口。愣了一瞬,才垂頭喪氣訕訕地小聲修正:「其實是你爺爺啦。」
沈傾城怔了一怔,才明白過來。看著顧承希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一下子沒了精神,她沉思了片刻,抬起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顧承希,鄭重而認真地問道:「希希,你知道親人是什麼意思嗎?」
第33章
顧承希不明所以,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沈傾城。
抱錯的事,一直是顧承希心中的一個結。雖然她明白這件事怪不得雙方父母,也怪不得沈傾城,她現在也可以接受沈傾城的存在,可是並不意味著她就能毫無芥蒂地看待、談論這件事。
在和沈傾城熟悉起來之前,她曾經想過找對方談談。就像是兩個被某個意外事件聯繫在一起的陌生人那樣,開誠布公地聊聊各自的想法,可卻總是陰差陽錯,沒有機會。
等到彼此熟悉起來之後,她卻失去了談論這件事的勇氣。
如果她還當沈傾城是陌生人,那無論對方說什麼,或者是做什麼,她覺得自己都能承受。可是現在,她已經把沈傾城當成朋友了,脫下了防禦陌生人的鎧甲,別說是沈傾城不以為然或者是覺得她矯情,就算是同情或者理解她,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所以……她膽怯地選擇了逃避,小心翼翼地在沈傾城面前避免提到任何相關的事情。就算沈傾城用江雪晴來威脅她,她也只是迅速就範,絕不討價還價。儘可能地不在聊天中提及雙方的父母,仿佛兩家人之間沒有瓜葛,仿佛抱錯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可……還是避不開呵……
沈傾城會說什麼呢?她瞬間覺得好緊張,仿佛在等待什麼審判。她生怕下一刻會聽到什麼讓她難堪的話,連心跳都快了起來……
沈傾城似乎不願意和她對視,目光剛剛交錯,就飛快地垂下眼瞼。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竹籤子,無意識一般在魚丸上扎了幾下,才字斟句酌地開口道:
「顧爸和顧媽雖然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們從小把你一點一點養大,十幾年共同生活的感情,是不可能被取代的。你可能會覺得他們更喜歡我,但那只是他們作為親生父母的內疚,覺得沒有親手將我養大,想要給我一些補償罷了。就像很多人家,來了客人,都會對客人的孩子很好很客氣一樣,這並不意味著這些人家就真的更愛客人的孩子。」
「我們已經這麼大了,很快就要成年,很多事都已定型,沒辦法改變。無論他們對我,還是我對他們,都沒有父母子女的感情。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所以,你不用介意這件事。他們當然還是你的父母,你的爺爺也還是你的爺爺。」
沈傾城清冷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卻神奇地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讓顧承希的心頭暖和了起來,又讓她瞬間覺得委屈無比。
兩家相認快半年了,江雪晴和顧成林在剛剛發現這件事的時候曾經安慰過顧承希,保證說會一切照舊。可是他們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每次他們早早地為了沈傾城來做客準備各種精緻費事的菜餚,為了給沈傾城買禮物絞盡腦汁的時候,顧承希的心裡有多惶恐,多困惑,又有多少委屈。
顧承希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要表現得正常、大度,不要介意,不要幼稚,更不要再孩子氣地歸咎於沈傾城。可沒想到,第一個能夠明白她、安慰她的人,竟然是沈傾城。
顧承希覺得鼻頭有點發酸,嗓子有點哽,她不想被沈傾城看到自己的狼狽,別過頭,用力吸了兩下鼻子。
沈傾城看了她一眼,把面前的碗推開,「走吧,我們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回去的路上,顧承希難得地沉默,沈傾城一貫話少,也沒有出聲。兩人默默並肩往回走。
快進大樓的時候,沈傾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幽黑的眼眸望著遠處的虛空,很少見地連名帶名道:
「顧承希。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安全感。糾結不能改變的事沒有意義,與其擔心這些,不如努力把自己變得更強大。」
顧承希不太明白沈傾城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安全感,想了想,覺得她的意思可能是說自己之所以會介意,還是因為缺乏安全感。這個說法也不算錯,不過一個人真的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安全感嗎?顧承希並不確定,只好含含糊糊地應道:「唔。」
顧承希伸手按了電梯向上的按鈕。晚上出入的人不多,片刻,電梯來了,兩人進了電梯。電梯裡只有她們兩人,顧承希默默地按了樓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