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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放我走?”眼見胡客徑直往前走,她忍不住在身後問道。
薛娘子向東向西、是死是活,胡客毫不在意。入道的六年,讓胡客養成了眼中只有目標的習慣。對於如何處置薛娘子,他從始至終就沒有考慮過。他現在只想儘快趕到海天客棧,查找姻嬋的去向。
胡客對薛娘子置之不理。
他就那樣大步地走了,消失在人群中,留下詫異的薛娘子呆立在原地。
望著胡客沒入人潮的背影,薛娘子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仿若被一層迷霧籠罩住了。她完全猜不透胡客的真實想法,這使得她內心深處忽然湧起了一股無法描述的懼怕感。
趕到海天客棧後,胡客向掌柜和店夥計打聽姻嬋的消息。
客棧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加上海天客棧地處天津城的中心地帶,人流量巨大,每日人進人出,少說也有數百人,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一個多月,老闆和店夥計如何還能記得?
天色已經黑了,問不出消息,胡客便打算先在海天客棧住宿一晚。
胡客點名要海二號客房,那是他昏迷前最後待過的地方。但掌柜很是為難,因為海二號客房已經住了人,他希望胡客能換一間。不過胡客直接找到海二號客房的客人,向那客人提出了換房的要求。那客人掃了胡客一眼,見胡客生得五大三粗,腰圓臂闊,不想招惹麻煩,便同意了。等到月亮在天際升起的時候,胡客終於住進了這間客房。
一個多月的時間,雖不算長,卻足以令一切變得物是人非。
客房裡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化,桌子還是那張桌子,臥床還是那張臥床,但胡客的心境卻大不一樣。
在輪船上的九天,胡客的擔心和離天津的距離反向增長,如今身處與姻嬋最後相處的地方,他的擔心更嚴重了。雖然知道姻嬋絕不可能在客棧里坐以待斃,說不定眼下已經脫險,但胡客還是免不了擔心。
胡客知道,姻嬋不可能在這間客房裡給他留下任何線索或訊息。姻嬋知道他會來這裡尋找,所以絕不可能給胡客留下任何以身犯險的機會。儘管如此,胡客還是把客房的角角落落翻找了一個遍,甚至把桌椅都顛倒過來查看了背面,還一寸寸地敲擊了牆壁,最後只是把他的料想變成了現實。
海天客棧是不會有線索了,胡客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御捕門。
胡客走過被他翻得一團糟亂的房間,駐足在窗前,推開了窗戶。
夜空中那輪過了十五的月已缺失了一角,正如他和姻嬋聚了又散一樣。
孤獨的夜晚,滿城的燈火,清冷的月光,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讓人思緒蹁躚。胡客不由想起了與姻嬋最後相處的情景。他情不自禁地摸出了那串項鍊,那是姻嬋在他昏迷後放入他懷裡的。他久久地凝視著這串項鍊,仿若那便是姻嬋。
這樣靜立了好一陣子,忽然,胡客的眉心微微抽動了一下。
因為一個疑問,恰在此時竄入了他的腦海!
手中的這串項鍊,並非在江神廟中拜天地時他給姻嬋戴上的那串水晶瓔珞。那串水晶瓔珞,索克魯在御捕門京師大獄裡曾拿給他看過,至於索克魯後來有沒有還給姻嬋,胡客就不清楚了。姻嬋留給他的這串項鍊,他雖然見姻嬋戴過,但充其量只是一串普普通通的飾物,並非二人的定情信物。在“信雄丸”號上,胡客情緒低落,未曾想到這個疑問,後來忙著對付御捕門保護孫文,也無暇顧及。如今靜下心來,凝視手中的項鍊,胡客不禁暗暗自問,姻嬋為什麼要把這串項鍊留給自己?兩個人早已定情,甚至已經拜了天地,姻嬋沒必要再在分別時給他留下什麼信物。
姻嬋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的年齡雖然比胡客小,卻是刺客道毒門擁有十二年刺齡的青者。她絕不會平白無故留下一串普普通通的項鍊給自己,胡客暗暗地想。
胡客越發覺得,這串項鍊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這個想法的萌生,促使他關上了窗戶,迅速地走回桌前坐下。
胡客移來燭台,將項鍊置於燭光之下,仔細地端詳起來。
項鍊的吊墜是一節小巧的翡翠,約筷子粗細,指節長短,翡翠上刻了一條環狀的線,使得吊墜看起來像是玉質的竹節。胡客用手指捏住竹節翡翠的兩端,微微用力一扯,翡翠頓時沿著那條環線分離成了兩截,露出了藏在內部的細小紙卷。
胡客恍然大悟。
他早就該想到的,這吊墜是竹節狀的翡翠,而竹內藏物,正是刺客道獨有的傳遞信息的方法。只是尋常傳遞消息,用的是貨真價實的竹筒,而姻嬋這次用的,卻是竹形的翡翠吊墜。
胡客急忙抽出這截細小的紙卷,力道非常小心,生怕撕裂了分毫。
紙卷展開後,七個字呈現在了眼前——“竹里梅花相併枝”。
胡客認得姻嬋的筆跡,這七個字是姻嬋親筆所寫。
毋庸置疑,這是一條暗碼。
當初在霧寒山頂,胡客曾從秦道權處得到一張暗碼紙,那是胡啟立留給他的。那張暗碼紙上的暗碼是“共醉終同臥竹根”,最終指引胡客去辰州府的十三號當鋪,取出了扇形鬼金葉和問天。而姻嬋留給他的,從形式上看,同樣是某一號當鋪的暗碼紙。
猛然間,胡客想起了一件事。
那一日在駛離漢口的火車上,姻嬋曾悄悄告訴過他,她將從日月莊封刀樓內盜出的那幅捲軸,秘密存放在了長沙府的十四號當鋪。如今姻嬋留給他一張暗碼紙,目的便不言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