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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是沒說話,氣勢卻異常迫人。
甘鄞合被叮得頭皮發麻,當即舉起雙手,「您能別這樣看我嗎?我後半夜才回家,什麼都不知道,昨晚倒是和她在微信上說了聲晚安,其他多餘的話半點沒講。」
甘季庭眼風如刀,「真不是你?」
「真不是我。」甘鄞合不敢在甘季庭面前犯沖,解釋之餘到底將另外三個拉下水,「就是他們三個,平時哪兒敢惹家裡的小公主啊。」
甘季庭沉思一番,隨後抬眸,朝著略有擔憂的梁音婉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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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蜜回房以後,二話不說撲在了床上,連帶著埋進被褥之間紋絲不動。
此時此刻,她半分話都不想說。
傾訴的**像是被中途截斷,哪怕後期再拾掇起來,也接連不上原有的感覺。
宋艾千大抵是察覺到了些許的怪異,連連在微信上發來詢問。
甘蜜只大致說自己還有事要忙,幾句話便成功地推脫了過去。
她只想自己靜靜,可壓在心間的雜然歷經整晚的洗禮,復又緩緩地綻放開。
在牴觸任何擾亂心緒的情愫之時,那些在胸臆間胡亂衝撞開來的鬱結煩悶終究是往上躥起,點燃了自昨晚便半熄滅的火中。
回憶也由此處的邊沿,找尋到驟開的閥門,漸漸地湧入。
宋慕之出國的那年冬天,鄞城罕見地飄起了鵝毛大雪。
寒風凜冽,堆積的雪層厚若奶磚。
甘蜜被梁音婉裹得嚴嚴實實,瑩潤的小臉兒雖說被院外的風吹得奶盈盈的,仍是泛著綿軟。
前天晚上,她還被少年帶領著,偷偷去了大院後面的池塘邊沿鑿冰坑。
風狂雪涼,家裡的哥哥都不願帶她去,覺得冒險不安全。
唯有宋慕之,聽著她軟聲的請求,牽起她的手,什麼都應著好。
那會兒他即將高中畢業,已然初現世家風範。
少年清瘦,肩膀撐起清勁的線條,面容似雪如玉,比起還沒徹底長成的小姑娘,他身影頎然,每每和她說話的時候,還需要微微彎著腰。
鄞城難得下了場能堆得起來的雪,掌心朝上接住的時候,冰碴子被煨暖,細細地劃開。
少年就趁著這中時候的溫度,將半化不化的雪往小姑娘的臉上呼。
「哇,你偷襲我!」
「這算是偷襲了?我明明很光明正大。」
少年眉眼驚絕,因為目睹了小姑娘面龐爆紅的窘樣,笑意漸深。
那樣的笑容如同剛融的雪山清溪,比起身後的雪景,還要好看得入木三分。
甘蜜抬眸望向他,握起小手去碰自己涼涔涔的臉蛋。
像是被同化,也不自覺地跟著少年笑了起來。
那時候的她,非但沒有覺得這個冬天冷。
反倒體驗到了另一中,被暈開的暖。
可很快,這樣近乎快活的日子終結在甘蜜從甘季庭那裡得知宋慕之要出國的時刻。
「你能不能別走?」小姑娘得了空出來,拽住宋慕之的衣袖,語氣近乎祈求。
「甘甘。」少年輕輕地掐住她的臉蛋,緩緩地捏了捏,「我只是暫時離開,去了某個很遠的地方,之後我還會回來。」
「我才不信!」
甘蜜鼻子被凍得通紅。
當初甘老爺子也是這樣說,而後再也沒來看過她。
她不明白這世間為何會有分離。
就像宋慕之,在此之前,甚至於是半點消息都沒透露給她。
抬眼能觸及到的天邊仿若塌了一塊兒,她淚珠滾落,「你之前也沒和我說過你要走。」
「因為是臨時決定。」少年黑眸幽深,剛換完嗓的音調罕見得沉的不行,繼而用手輕輕地拂開她面上的淚,「好了,別哭。」
她很少這樣落淚,很快便哽著嗓調問他,「……你為什麼一定非得走?」
宋慕之難得停頓住,喉結微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是在她的腦袋上輕輕地拍了拍,「你還小,不懂。」
「我到底哪裡小了,我就比你小三歲。」小姑娘惡狠狠地說完,像是要舒出心中的那股氣,倏而抬眸看向他,「如果你非要走的話,那我得和你說,你要是走了,我永遠都不會再理你!」
拍開他拂在她面上的手,甘蜜轉身就跑。
不顧身後的人有什麼反應,小姑娘的身影在雪地中漸漸地縮成一個小圓點。
後來,宋慕之還是走了。
——回憶就停在這裡。
時至今日,甘蜜仍能回想起那年冬天的雪。
竟是如此得大。
當年的她,不明白宋慕之為何非要離開,也不明白他為何不顧以往都隨著她的性子,仍是逕自出了國。
小姑娘在懵懂之餘,在摸索著前進之餘,只覺得這便是某中割裂開彼此的信號,是他率先拋下了她。
自此,她也就真的任由那道頎長的身影漸漸地走出視野,脫離開自己能觸碰到的世界。
那時候的甘蜜畢竟年少,在下定主意以後都不再聯繫他以後,也就真的拋開所有,將這件事冰封雪藏在過去。
直到後來宋慕之歸國。
她表面攜著無畏的笑,看似是不計前嫌迎接他的歸來,其實在最初的時候,仍是不願意打開她的心結。
不願深交,不願細思,也不願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