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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這還是楚翊第一次和這位太子殿下有交集。前世的這時候她渾渾噩噩的,只在除夕的宮宴上與對方有過一面之緣,直到太子薨逝,他們倆也沒有過一句單獨的交談。她對這位太子的印象,不過是大臣們口中所說的:少有賢名,知人善用罷了。
太子楚昭其實是個溫和的人,他並沒有因為楚翊出身冷宮就看不起她,也沒有因為她「可能」威脅他的地位就對她冷眼相待。相反的,他如同一個普通兄長一般,親切的拉著楚翊的手,帶著她走到了鄒太傅的面前,笑著道:「太傅,過幾日府中的小晏,孤帶著皇妹一起去可好?」
赴宴,出宮?!
剛還一臉複雜的盯著楚昭手看的楚翊一下子來了精神,目光灼灼的抬頭望著兩人。
鄒太傅見狀也是笑,他抬手撫了撫頷下花白的長須,解釋道:「再過幾日便是小兒的生辰,府中會有小晏。太子殿下與小兒相識,知道後便欲前往,殿下若是有暇,自然也可同去。」
他將「有暇」兩個字咬得極重,顯然是在提醒楚翊不可荒廢課業。但千字文這種啟蒙用的東西又怎會難倒楚翊?她早過了識字的階段,不說那些經史子集和歷朝史書,便是楚氏皇族所傳的十二卷《帝訓》她也早就翻爛了。
可出宮卻不是楚翊想出就能出的,老皇帝從那日滴血認親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了,眼下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面前的太子了。
楚昭接收到了楚翊可憐巴巴的目光,笑了笑問道:「皇妹的書讀得怎樣了?」
楚翊想了想,回道:「尚可。」
鄒太傅也沒為難她,在楚昭看過去時,點了點頭實話實說道:「皇女殿下天資聰穎,這兩日千字文就該學完了。」
楚昭算了算時日,覺得這進度也算是不錯,也就沒為難楚翊,便道:「既如此,那過兩日皇妹便與我一同去。你這般大了,應當也沒出過宮,出去見識見識也好。」
太子殿下說話簡直太客氣了,楚翊豈止是沒出過宮啊,明明是剛才從冷宮裡放出來大半個月。別說出宮見識了,就是宮裡的諸般事物她也沒見識完啊。
楚翊聞言,眼睛亮晶晶的,高興的樣子真如一個即將出門遊玩的孩子。她笑嘻嘻的衝著楚昭回道:「多謝皇兄。」不過說完頓了頓,她又想起了什麼似得,問了句:「皇兄,臣妹能問問,太傅家的小晏都有什麼人會去嗎?」
這場邀約不過順勢而為,楚昭沒想到楚翊竟還有此一問,一時奇道:「怎麼,皇妹有什麼人想見嗎?」
太子殿下問得相當直白,但楚翊顯然不可能實話實說,所以她只能半真半假的道:「前些天張岱說父皇有意替臣妹選兩個伴讀,但是臣妹誰也不認識,萬一遇見性子不好相處的,也是麻煩。所以臣妹想著,反正要出宮去,先見見這些人也好啊。」
楚昭聞言有些好笑,覺得這個皇妹純粹是杞人憂天了。身為皇室子弟,即便對方脾氣暴烈,在他們面前也肯定是要伏低做小的,又怎麼會不好相處?不過他性子溫和,也不好說破,便扭頭去看鄒太傅:宴會什麼的,當然是主人家更有發言權。
鄒太傅也沒對楚翊的杞人憂天說什麼,只道:「小兒今年行冠禮,本是準備邀幾個親朋好友小聚。若是殿下想見見各家的才俊,臣讓他多邀些好友來湊熱鬧便是。」
楚國建國數百年了,京城裡的人際關係錯綜複雜。太傅家的公子,一句好友說不得就能邀到大半朝臣家的子弟,幾經牽扯也不怕牽不出個程家的程子安來。
楚翊心滿意足的笑了,高高興興的衝著太子和太傅道謝。楚昭又和鄒太傅商量了幾句,三人約定好時間他便告辭離開了,也不打擾太傅開始教學。
太子一走,鄒太傅便又翻出了壓箱底的千字文,繼續教剛開蒙的皇女殿下識字。
楚翊看著這位註定早逝的太子殿下的背影,心情卻是一陣複雜。
楚昭是個賢明的儲君,他知人善用的名聲也不是空穴來風。二十年儲君生涯,他發掘了不少賢才,只是可惜後來英年早逝,這些人才最終大都歸了楚翊所用。所以說從前世起,她其實就承了對方不少情,即使那時他們並沒有什麼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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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了盼頭,時間便過得飛快,尤其是在晚上親耳聽見程子安提起太傅公子的宴會後,楚翊便越發的盼著宴會趕緊到來了。
十一月十三,宴會的時間終於到了,好巧不巧,這一天下起了大雪。
太子殿下前一天親自去老皇帝那裡給楚翊請了假,老皇帝自然也沒有為難,隨口就應下了。但等到這天早晨打開宮門一看,漫天漫地的白,卻又讓老皇帝擔心起來——楚昭的身體向來不好,一年總要病幾回,這樣的天氣實在是不適合出門的。
老皇帝的擔心,楚翊也想到了。太子答應了早上過來麟趾殿接她,然後兩人一起出宮,但楚翊站在麟趾殿外等得越久,便越覺得希望很渺茫。
緊了緊身上的白色狐裘,楚翊抬眼看了看外面比自己狐裘顏色還白的雪,忍不住的想要嘆氣——這日子選得也是太好,天公都不作美。
「張岱,現在什麼時辰了?」楚翊呼出空氣,眼前頓時暈起了一片白茫茫的水霧。
張岱陪著楚翊在殿外站了許久,他身上還沒有狐裘手爐保暖,這時候只覺得不僅手腳,便是一張臉都給那寒風吹得僵住了。他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臉頰,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嘴唇都有些哆嗦的回道:「殿下,辰時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