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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安渾身浴血的從城樓上走了下來, 身上只是有些脫力, 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損傷。比起當初跟著太子在宮門禦敵,她今日斬殺的敵人更多, 見到的血腥殘酷也更甚,但比起那時忍不住作嘔,如今她卻是早習慣了這空氣中飄蕩的血腥氣。
早在半月之前皇帝陛下御駕親征的消息便已經傳遍燕陽城了,程子安也早做好了再見的準備。然而剛才在城樓上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她還是有片刻的失神,所幸那一刻失神的不止是她一個人而已, 甚至因為她回神得快, 順手還多砍翻了兩個燕國人。
戰事結束, 沸騰的熱血冷卻下來,剩下的除了傷痛便只有一身的疲憊。
聽到楚翊已至的消息後,程子安沒有如往常一般站在城樓上看著自己手下的軍士收拾殘局。戰事方才結束,燕國剛剛退兵,她便從城樓上下來了——她想楚翊了, 很想很想,所以此時此刻只想趕緊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就去楚翊那裡求見。
然而楚翊吩咐過之後,祁陽留下傳消息的親衛卻似更加著急。他已在城樓下等了好一會兒了,終於等到戰事結束,見著程子安從城樓上下來,當即便迎了上去:「程捷快走,陛下召見你。」
說著話,那親衛便伸手過來想要拉她,但手剛伸出去他就有些後悔了。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程子安一身血污,無論碰到哪裡都得沾一手,讓人有些無從下手。
只一遲疑停頓間,程子安已經微微側身躲過了那隻手。她並沒有解釋什麼,也不需要解釋,仿佛沒看見那隻欲拉她的手,只沉聲道:「走吧。」
親衛有一瞬間的尷尬,浴血沙場的軍人本是不在意這一點血污的,然而今天不同,今天女帝陛下到了,他跟在將軍身後是要在陛下面前露臉的。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多半好潔,若是他身上沾染了血污必然就會失禮,繼而遭人厭惡,但把值守的機會讓給其他人他也是不甘心的。
幸好,程子安自覺的側身躲開了,可是想到程子安那躲避後的模樣,卻又無端讓人覺得自己遭了鄙夷嫌棄……
親衛的臉色不大好看,沒說什麼,只管轉身領路,走得又快又急。
程子安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她初到軍營便受了祁陽照顧,沒入新兵營便直接做了親衛,而除他之外的所有親衛都是從軍中選拔而來,這些人為了這個位置可謂是全力以赴。旁人費盡心思得到的,她輕而易舉得到了,自然是要遭人嫉妒排擠的。也幸虧她有真才實學,漸漸地倒也得了這些人的信服,但還沒等程子安與這些親衛的關係親密起來,祁陽又給了她上戰場建功立業的機會,而她也果然憑著軍功很快做到了校尉。
校尉的官職不算高,但也足夠讓不少人眼紅了。可以這麼說,程子安和祁陽的那一班親衛,從頭到尾關係就沒好過。所以此刻那親衛態度不佳,在程子安看來卻也是理所當然的。
兩人沿街而行,跨越了大半個燕陽城,終於停在了一座寬敞的府宅門口。
燕陽城戰亂,城中但凡有點錢財門路的人都已經跑了,一座城池倒有一大半的屋子都是空著的。眼前這座也是一樣,宅邸的主人早不知逃到何處去了,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宅子。正巧楚翊在燕陽城沒有行宮落腳,祁陽見著這空宅子夠大,便命人收拾了一番,把人安排到了這裡暫居。
此時此刻,宅邸已經被楚翊隨行的御林軍仔細的守衛了起來,程子安跟著那親衛剛靠近宅子,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被人攔下了。
幸虧兩人還穿著盔甲,程子安那一身血污更明顯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守衛的御林軍便只是提前將人攔了,說道:「此地已被陛下徵用,閒雜人等還請不要靠近。」
親衛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譏誚,是他奉命引著程子安前來的,此時卻沒有站出來替程子安說話。
程子安也不覺得尷尬,略拱了拱手便道:「末將程捷,求見陛下。」
這個御林軍並不認識程子安,但作為宮城守衛,消息靈通卻是必須的。程子安做了楚翊兩年的伴讀,他們哪怕未見其人,也必然是聽說過這麼個人的,更何況今日楚翊親自吩咐了要見她,御林軍自然更是把她放在了心上,只是沒想到這人剛下了戰場,一身狼狽的就跑來了。
御林軍將人打量了一番,又讓程子安出示了身份證明,然後二話不說就放行了,甚至都沒有提醒程子安該先回去一趟收拾儀容——聽說這位伴讀與陛下的關係極佳,當年麟趾殿甚至傳出過這位會是未來駙馬的消息,他急著要見陛下,他們自然不好攔。
程子安道了謝,施施然就邁步走了進去。
傳信的親衛傻眼了,繼而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本是嫉妒程子安的,是以今日之事也有點小心眼,他原是想趁著程子安還未回去洗漱收拾就把人叫來,讓她被攔在宅子外面丟一回臉的。誰知事情剛開始時還如他所願,但最後程子安竟然只說了句求見的話就被御林軍放行了?!
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一身血污,原本俊朗的臉都被污得看不清楚模樣了。親衛很清楚,程子安這樣過去絕對就是御前失儀,他一時私心到時候就是害人害己。程子安固然要被治個失儀之罪,他也絕對會吃掛落,不說陛下治不治罪,將軍就得給他好看!
親衛心頭一緊,趕緊邁步追了上去,再顧不得程子安那一身血污會不會染了自己的手,一把抓住她就道:「程捷,你不收拾收拾就去見陛下?!這是失儀,會被治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