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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到底還是聽了祁陽的勸, 並沒有在這天晚上就輕舉妄動, 但她也不可能放任程子安生死不明, 於是便一咬牙將身邊的暗衛派了出去,至少也得先把人找到再說。
皇帝身邊的暗衛辦事效率自然還是高的, 楚翊等到了半夜, 便得到了比較確切的消息——程子安果然出事了, 她帶去的人馬中了燕軍的埋伏,已經全軍覆沒!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楚翊只覺得渾身發涼, 一瞬間竟真的生出了一種隨她而去的衝動。
可事實上她並卻並不能這麼做,因為她不止是楚翊, 更是楚國的皇帝!不說楚國之前一年之內兩易其主已經經不得第三次折騰,就說如今正值兩國交戰,皇帝陛下御駕親征,卻在邊關突然暴斃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軍心不穩, 士氣大跌,被燕軍有機可乘, 整個楚國都將陷入戰火的摧殘中……
她不能死在這個時候, 所以她要給自己找個活下去的理由!楚翊咬著牙紅了眼眶, 然後衝著回來復命的暗衛說道:「再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就算她真的不在了,你們也得給朕把她的屍體搶回來!」她說完又抬頭衝著空曠處喊了一聲:「都去,朕不要你們保護,全都給朕去找人!」
暗一從暗處閃身出來, 衝著楚翊躬身行了一禮,乾脆的應道:「屬下領命。」
說完這話,暗一又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原本安靜空曠的院子依舊安靜空曠,但楚翊知道,她身邊所有的暗衛都走了。
暗衛的存在從來都不是為了規勸皇帝,他們從被選拔培養的第一天起,接受的教育就是惟命是從。他們是皇帝的刀,可以為她殺盡所有她想殺之人,無論忠奸善惡。他們是皇帝的盾,可以為她捨生忘死阻擋殺機,無論她是否該死。這一群人可以用兩個字形容,那就是「愚忠」!
隨著暗衛們的離去,楚翊暫居的小院徹底變得死寂。
此時三更已過,哪怕是除夕守歲,也過了最熱鬧的時候。早先街上還響過一陣鞭炮聲,而在那之後,整個燕陽城的喧囂便都沉寂了下來,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整個燕陽城都睡了,可是楚翊卻睡不著,她抱膝坐在床上,手無意識的撫摸著床頭黑喵柔軟光滑的皮毛。摸著摸著,她的手便漸漸地停在了黑喵纖細的脖子上,那脆弱的脖頸仿佛只要輕輕一捏就能擰斷,似乎這樣做就能將她與程子安之間的聯繫也擰斷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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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安醒來時,營帳里並沒有其他人。
程潛出去了,並且一直沒有回來。
當然,這些程子安暫時還不知道,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如今的處境。
一低頭就看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程子安趕緊費力的抬手將被子掀開了一角往裡看。被子底下的身子依然裹得嚴實,繃帶里三層外三層的將人裹成了個粽子不說,她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血衣竟也沒有被程潛扒了,就那樣胡亂的穿在身上,然後又胡亂的蓋上了被子。
看這模樣,應當是沒被發現吧?
程子安有些慶幸,畢竟在程潛說出他如今已經真的投了燕國之後,她是再不敢將身份的秘密暴露給他了。她相信此時的程潛待她尚且真心,可誰也保證不了將來會如何,就好像十七年前的程潛不曾投敵,但十七年後的他卻已經坐上了燕軍副帥。而只要她還活著,終究是會與楚翊走到一起的。
在經過了這一場必死之局後,程子安突然發現自己臨死時最大的遺憾就是對楚翊食言了,無論是答應了回去沒能做到,還是辜負了那些年少時的約定……
想起楚翊,程子安看了看透過營帳投射進來的明亮天光,又開始擔心起來。陛下向來固執又任性,她不止一次的對她說過同生共死的話,如今出了這般變故,她身陷敵營,帶來的人更是全軍覆沒,陛下會不會以為她已經死了,然後衝動之下做出些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別說,這個可能性還真不是沒有!
這樣一想,程子安就再懶得理會那個已經真的投敵了的爹了,開始思量著要如何逃回去。左右燕陽城距離燕軍大營才不過十幾里,就算沒有馬匹,她跑回去也用不了小半天的功夫……然而這一切是建立在程子安身體無恙的情況下,事實上她不僅滿身是傷失血過多,腿上還中了一箭!
程子安受傷之後渾身無力,但這裡並不是能讓她安心的地方,所以她仍舊掙扎著坐了起來,接著她看了看被程潛包紮好的小腿。渾身的傷痛已經讓她痛到麻木了,可她依舊知道,除了背上那一處刀傷,大約就只有腿上這處箭傷最是嚴重了,想要站起來逃跑的話,估摸著並不容易。
這邊程子安還在思量著如何才能從燕軍大營里逃出去,那邊守在營帳外的程潛親兵已經聽到了動靜。畢竟軍帳就隔著一層薄薄的布,並不隔音,而行軍所用的床也不如家中的雕花木床結實穩固,稍稍動彈便會有輕微的聲響傳來。
於是不多時,一個親衛提著個食盒便走了進來。
程子安抬眸盯著那親衛,從他踏進營帳開始就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但親衛卻連一個正眼都沒往她這邊看。他只是搬了個矮几放到了床邊,然後又把食盒裡的東西一一取了出來——一碗黑漆漆聞著就熏人的湯藥,還有幾樣小菜和一盅清粥。
把東西放到程子安觸手可及的地方,這算是親衛最大的體貼了,然後他轉身便離開了,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說,臉也是冷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