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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正常,畢竟程子安可是敵國的人,還行刺了他們的主帥。如果他不是程潛的親衛,如果程潛沒有吩咐過要照料她,那麼他第一時間恐怕就要衝著程子安拔刀相向了。
能在刺殺了敵軍主帥之後還有這樣待遇的,也是沒誰了吧?
程子安無所謂的想著,神情間透著些自嘲,然後便抬手去取那矮几上的湯藥。她倒不擔心那藥有問題,看程潛之前那般模樣,也不會是管束不住自己親衛的人,所以這藥必然是他吩咐了才送來的。而她就在這燕軍大營之中,程潛如果真想要她的命,把她丟出去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了。
失血過多脫力嚴重,只是小小的一碗湯藥而已,程子安一下子竟也沒端穩。
碗落在了矮几上,藥差點兒就灑了。她愣了一下,隨即真的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個自嘲的笑容來——就這身體,連個碗都端不住還想著逃跑?簡直就是開玩笑啊!
深吸口氣,程子安捏了捏拳頭,然後再次端起了藥碗。平時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情,這一刻那碗卻仿佛重逾千斤,壓得她幾乎舉不起來。
說楚翊性格固執,其實程子安才是真正的倔強。她咬著牙和那碗藥死磕上了,明明旁邊就放著舀粥的湯勺,她卻不願意一勺一勺的把藥舀來喝,偏要把那碗端起來。
費了不少力氣,折騰得藥都快涼了,程子安才咬著牙把那碗藥舉到嘴邊一飲而盡。
程潛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這會兒正站在一旁看著她的動作,神色間有些複雜:「你這性子倒真是……」剩下的話到底沒出口。
程子安喘了口氣,也沒說話。
父女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程子安平日裡便擺出一副冷肅的模樣,程潛更是冷清。但這一回沉默並沒有持續下去,程潛便又開口了:「廣平王死了。」
程子安聞言並不覺得意外。雖然廣平王當時穿著明光鎧,但她那時真是垂死掙扎的最後一擊,可以說是用上了所有能用的力氣,那一箭雖被盔甲阻了一下,卻依舊結結實實的□□了廣平王的胸口,這些沒有人會比她這個親自動手的人感覺更清楚。
短暫的沉默之後,程子安抬眸看著程潛,問他:「你要怎麼做?」
程潛與她對視片刻,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轉身走了。
其實事到如今,程子安投誠會是最好的選擇。燕國人向來務實,有本事的人他們不會拒絕,更何況程子安和當年的程潛不同,如今的程潛即將接手這數十萬大軍,可謂是大權在握。有他這個父親從中周旋,即便程子安做出了刺殺燕國皇室的事,也猶有迴旋的餘地。
可程潛知道,她不會答應!
眼前的少年與他一脈相承,和當年的他何其相似。他曾經刻在骨子裡的忠誠,耗費了十七年才終於被抹去,那麼程捷呢?他的忠誠又要耗費多少時間,經過多少磨難才能被磨滅?
程潛不知道,程潛也不想知道,看著如今的程子安,他只覺得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而時至今日,他也無法對當年的自己說:投誠吧,這只是你早晚必然的選擇!
所以程潛最終只能深深的看了程子安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了。他要趁機接手這數十萬大軍,將這軍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只有權柄在手,才會有他說話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讓花花來得更猛烈些吧!
話說今晚雷雨天氣,之前斷網了,我還以為今晚能偷懶呢,結果網又來了……
PS:程潛的設定其實有原型,不過你們好像都沒猜到。有人說他和楊四郎像,但原型並不是楊四郎,是李陵啊
☆、第171章 那個說實話的少年
時間並不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而停止向前, 元興元年的第一天終於還是到了。
改元是很重要的事, 這象徵著前一個帝王時代的終結和新一任帝王時代的開始。如楚昭, 沒熬到改元便駕崩了,史書上能記載他的或許只是寥寥數筆, 而隨著元興這個年號代替了延平, 屬於楚翊的時代便是真正開始了。
定下這個年號的時候, 楚翊第一次表露了屬於她的野心。元是開始,興是興盛, 她希望自己能改變前世的命運, 也希望楚國在她的治理之下,有朝一日能更上層樓。
命運確實改變了, 可現實卻仿佛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前世百戰百勝,有著常勝將軍美名的程子安失手了,前世直到嘉平五年依舊在忻州活得好好的程子安如今生死未卜!
楚翊開始後悔,她後悔自己御駕親征來到北州, 打亂了程子安原本成長的腳步。她後悔自己咄咄逼人,讓原本好脾氣的程子安也忍不住起了性子變得衝動。她更後悔昨晚沒有攔著程子安, 她明明察覺出了不妥, 卻依然放任程子安帶著人一頭扎入了燕軍的埋伏中!
天漸漸地亮了, 一夜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卻足夠楚翊在自責與後悔中煎熬到身心俱疲。
可是一夜的時間過去了,楚翊派出了所有的暗衛,到如今卻沒有一個人回來復命,這便又讓她的心裡突然生出了點希望來……
暗衛們神出鬼沒, 自然不會被燕國的士卒輕易發現,那麼他們直到現在還沒回來便只能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找到人。而在戰場上,屍體輕易是沒有人會重視的,更何況程子安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名聲不顯不說,連個將軍都還不是,她若遇難,屍體便當與那些士卒一般隨意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