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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些新臣們的偷偷打量,老臣們的注意力顯然在別處——還有不到十日便是大婚了,程子安不在家裡好好準備婚事,怎的突然出現在了宣政殿上?!
程子安雖然去了兵權在家賦閒,但她的官職品階其實還是在的。兩年前她離京時是正五品的定遠將軍,如今再回來,論軍功已經升做了正三品的懷化將軍。這升遷速度著實不慢,也是因為忻州那地方仗多,軍功得來容易,否則當年程老夫人不會先想著把她往忻州送。
言歸正傳,正三品的武將自然是有資格站在這宣政殿上的,沒有任何人能夠質疑什麼。只是程子安出現得太過突兀,以至於很多人都感到了意外和驚訝,一時間猜不透她為何而來?
程子安為何而來?她自己也不十分的肯定,因為今日並非她主動前來,而是楚翊派人傳召的。來人什麼也沒透露,但以程子安對於楚翊的了解,大抵也能猜到一些了。
果然,這日早朝諸事議罷,楚翊便揮了揮手,讓安義上前頒布了一道旨意,內容簡單直接:封程子安為御林軍統領,掌管宮中一萬御林軍和羽林衛。
御林軍統領是從二品的官職,就品階而言只能算是小升,甚至麾下的一萬人馬也比不上程子安在邊關時手中的兵馬數量。可是皇宮裡的禁軍和忻州大營的中軍又怎麼能比?御林軍和羽林衛可是掌管著整個皇宮的防衛安全的,分立兩部本是為了互相牽制,最終卻又通歸一人管轄,算什麼?
聽過這道聖旨之後,很多人才恍然大悟——御林軍統領和羽林將軍早被撤換,已經空缺了近三年了,一直只有副手代職,原來竟是等著這位回來嗎?!
一時間,朝中群臣驚詫莫名,當即便有老臣痛心疾首的表示反對。不為那小晉的半階官職,而是為了御林軍和羽林衛的權柄,御林軍和羽林衛的統領權絕不可以落入一人之手,尤其是這人還是即將大婚的皇夫!景平帝那朝的事切不可再現!
楚翊早料到會是這般,兩年前程子安籍籍無名時會如此,如今程子安有了赫赫軍功依然會如此。事實上大臣們的進諫和擔憂都沒有錯,換個人她也不可能這麼做,這麼做就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交託與一人了。只是那人是程子安,也只因那人是程子安罷了。
沒有理會大殿之上陡然激動起來的眾人,楚翊懶洋洋的開口道:「朕信重她,願將身家性命託付與她,生死皆是朕的選擇,與卿何干?」
這話說得真是挺任性,也挺……昏君的。
宣政殿上一時間靜了一靜,許多人顧不得失禮,抬頭看向了楚翊——這兩年勤政愛民知人善任,已頗具明君之氣的皇帝陛下竟要固執己見,任人唯親了?!這樣的「昏君」真的是他們的陛下?不會是在不知不覺間被人掉包了吧?!
新臣們驚訝莫名,看著楚翊的眼神兒帶著迷茫,簡直不敢置信。老臣們痛心疾首,但與此同時心裡卻還存著些詭異的淡定,更不曾覺得有什麼奇怪的。要知道,當年陛下為了大婚,連罷朝這種事都做出來過!要說她衝冠一怒為將軍,他們一點兒不會覺得驚訝。
陛下啊,碰著程子安的事,就有做昏君的潛質啊!
然而明白歸明白,勸諫的話卻不可能不說,楚翊今日的作為也真是太過了,甚至算得上是觸及了底線,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會輕易妥協的。
在前朝,雖然沒有女帝存在過,但即便是公主出嫁,駙馬也是要避嫌的,從此除了一個駙馬都尉的虛銜,連個正式的官職也不可能有,仕途就此斷送。楚國待駙馬倒是寬容許多,但那樣的防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楚國歷史上也曾有公主駙馬聯合諸王謀反的事例,而後更有景平帝皇夫作亂的事。如今程子安要做皇夫了,她手中若在握著禁軍,若是有了反心想要逼宮,那簡直是易如反掌啊!
皇帝一人身系天下,眾臣當然不能放任這種可能性出現。不說別人,便是看著楚翊和程子安長大的鄒太傅,這時候也忍不住皺了眉,站出來打算說兩句了。
然而鄒太傅的腳剛跨出一步,便聽身後有個清朗的聲音先開了口:「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鄒太傅腳一頓,又收了回去,皺起的眉頭也略鬆了松。因為他聽出來了,那是程子安的聲音,而自少時起,程子安便比楚翊更穩重一些,只要她初心未改,那麼便知道此時該做何種選擇。
因著程子安這個當事人都出來反駁了,大殿上的勸諫之聲頓時一歇,不少人翹首觀望楚翊的反應。
楚翊的唇微微抿起,顯得有些不高興,但也只是不高興,並未有發怒或者責怪的意思。她挺直了脊背,看著下方恭敬垂眸的程子安,問道:「朕為何要收回成命?是你不值得朕信重,還是不值得朕託付身家性命?」
這話說得其實極重,若是換個人來,當即便要跪下請罪了。然而程子安卻沒有跪,她依然微垂著眸,神色淡淡:「陛下信臣,臣以命相報,然而此舉不合祖制,陛下不能將禁軍交於一人,更不該交給臣。」
程子安的聲音清朗而堅定,輕飄飄的拒絕了皇帝送到手中的權勢。許多人將目光投向了她,打量的、狐疑的、厭惡的、欣賞的……各式各樣。
楚翊高坐在龍椅上,抿著唇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程子安看。
她自知有昏君的潛質,重生這一回,她對於前世的事其實看得挺談的,雖然最後沒能得個善終,卻也不覺得有什麼留戀的。前世她就沒將家國太過放在心上,今生其實也是一樣,她可以做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四海昇平她也樂見,更願意為之付出努力。可與之相比,她的私心卻也極重,而在這份私心裡,程子安占了很大的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