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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躲開了眾人視線,明達便抬手抱住了唐昭,溫柔道:「阿昭,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唐昭聞言眼睫輕眨了下,眸中含著的眼淚便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可她哭得卻是無聲無息,也並沒有沉溺在悲傷之中,只等這一滴淚落下,便迅速收拾了心神。她拍了拍明達的肩膀,啞聲道:「我沒事,你讓我在這裡獨自待一會兒就好,陛下那邊你還是去守著吧。」
明達被唐昭輕輕推開了,望著她欲言又止,眸中染著的全是擔憂。可最後唐昭還是將她趕走了,不是不想要明達陪伴安慰,而是擔心她錯過了皇帝最後一面。
眼下這局面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唐昭是得到了父親的死訊,可明達那邊也不容樂觀——唐昭推明達離開時,便理智又無奈的想,或許要不了多久,她倆就可以抱頭痛哭了。
等明達離開後,唐昭又好好傷心了一陣。
從前定國公父子的關係其實是極好的。除了定國公年輕時犯過糊塗,以及宋庭的真實身份一直瞞著父親之外,兩人的感情甚至比大多數父子來得更加親密。
因著宋庭是定國公的長子,初為人父的定國公會寵溺的將孩子扛在肩頭,也會縱容她小小的任性,還會教手把手教她學文習武——宋庭的第一個字是定國公教她寫的,第一次打拳、第一次騎馬、第一次射箭,統統都是定國公親手教導。
府中的西席和武師傅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入宮去做太子伴讀之前,宋庭的課業大半都是定國公親自教導的。別說是公侯之家了,就算是尋常的富貴人家,也少見父親如此用心的。
許是親手培養的世子最合心意,也許是單純還記掛著宋庭,以至於她逝去十一年後的今日,定國公也沒讓旁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如果唐昭重生後定國公不在邊關,她說不定早就回國公府去看望父親了,甚至會與他將身份和盤托出也不一定。可偏不巧的是定國公常年駐守邊關,她重生一年有餘也沒能見到他一面,更沒想到再次收到父親的消息,又是陰陽兩隔。
唐昭想到過往,心中便難過得很,甚至有些後悔沒在重生後去北地看看定國公。
可她到底還是理智的,知道這裡是宣室殿,更知道內殿裡的皇帝已經幾近彌留。沒有時間給她哭泣,讓她傷心,她更不能在皇帝駕崩前表露哀戚。
花了點時間收拾心情,又將眼中的淚擦了擦,唐昭不確定自己臉上有沒有哭過的痕跡,便想等等再出去。結果一低頭,就見小宋臻扒在牆邊看著她,一張小臉上隱隱有些擔心。
唐昭頓了頓,沖他招手:「阿臻怎麼會在這裡?」
小宋臻便從牆後走了過去,他站出來唐昭才看見,小孩兒受傷還捏著一封奏報——是她之前失手掉在地上的,明達關心則亂也沒想著撿。萬幸是被宋臻撿了去,否則這奏報上的內容傳出去,少不得又要在這多事之秋中添上一筆,惹出更多麻煩讓人措手不及。
走到唐昭面前,宋臻仰頭看著她,不答反問道:「你為什麼躲在這裡傷心,是因為定國公戰死了嗎?」他如今已不再管唐昭叫阿爹,因為認祖歸宗後,這稱呼顯然不太合適。
小孩兒的問題一針見血,唐昭略一猶豫還是點頭:「是,我與定國公有些淵源。」
宋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神色間也有些低落——不論如何,他也給宋庭當了十年兒子,曾經也是情真意切的以為自己就是宋家的孩子。彼時定國公將他當做孫兒,他也是將定國公當祖父的,兩人見面次數雖然不多,但彼此間慈愛的慈愛孺慕的孺慕,關係倒是極好。
乍然得知親近的長輩去世了,宋臻難免也有些傷心。他想陪著唐昭一起待會兒,但唐昭之前連明達也沒留,這會兒自然更不會留下宋臻了。
她上前兩步牽起宋臻:「走吧,去看看你父皇。」
皇帝到底還是沒能醒過來。不止這一日,之後一連三日都陷在昏迷之中,任由太醫們使出百般手段,也沒能將人自昏迷中喚醒。
可皇帝不醒,國事卻不能因此耽擱。尤其是在那封急報之後,北地又有戰報陸陸續續傳了回來,傳回還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冬至假期的輕鬆還在眼前,眾人便不由得陷入了緊張的政事之中。
宣室殿的偏殿裡,明達與丞相等幾個重臣齊坐一堂。唐昭坐在明達身後旁聽,同樣跟來旁聽的宋臻卻高坐在主位上——太子的冊封大典還未進行,但好在之前冬至祭天也已經將儲君之事祭告上天了,宋臻於是能夠堂而皇之的前來聽政,乃至在明達的支持下監國。
殿中的氣氛並不算好,明達手中拿著一封新送來的奏報,眉頭緊皺:「胡人大軍已經接連攻破北滄、新川,其勢不可擋。定國公戰死後,北地大軍又是群龍無首,諸位以為當如何?」
眾人聞言也紛紛皺眉,顯然是沒想到北地戰事發展得這麼快。
丞相最先開口道:「當務之急,還是該給北軍選一主將領兵,免得局勢惡化。」
這話一點也沒錯,不過就接手北軍的人選,又有了一番爭論——是在北軍中直接提拔人手,還是該從京城派人過去?北軍將領接手北軍自是容易,可偏偏他們遠在北地,朝中對這些將領不夠了解,不知何人能當此重任。朝中也有善戰的老將,可這時候派去北軍,又怕沒有磨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