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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失笑,大抵也因為這張與明達酷似的臉生出幾分親近:「不是失禮,是丟人吧?」
一語中的,小孩子總有些奇奇怪怪的自尊心,尤其是像宋臻這般不大不小的孩子。小孩兒被戳破了心思,臉上也是驀地一紅,嘟嘟噥噥仍舊說著失禮的事。
若是陌生人,這確實是失禮,可論起唐昭和宋臻的關係,卻有些剪不斷理還亂了。她沒將小孩兒的嘟噥放在心上,目光總在大路兩頭張望,等待之意比宋臻還要強些。
事實上公主府的馬車也並不算來遲,兩人只在山門外等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馬車便踢踢踏踏出現在了長路盡頭。
宋臻一眼就認出了自家馬車,還認出了馬車車轅上坐著的人,便自語了句:「咦,今日有管事來接我了?那看來阿娘今日沒來呢。」
唐昭聽到了,遠遠望去果然見到馬車外除了車夫,還另外坐著個精明幹練的中年人——這一看就不是明達出門會帶的人,公主殿下出門不帶侍衛也該帶著丫鬟,而不是管事。
心中有些失望,但在唐昭自己都沒察覺的心底深處,其實也有一絲絲慶幸。她當然是想見明達的,可她卻還沒想好要怎樣面對她,又要以什麼樣的身份面對她?說白了,哪怕有著滿心質問,但當真正面對時,唐昭心裡也不可避免的生出了類似近鄉情怯的情緒。
深深吐出口氣,唐昭正要對宋臻說些什麼,冷不丁肩膀就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她下意識回頭,就對上了鄭源那張滿是怨念的臉:「唐兄你提前寫完交卷就算了,怎麼都不等我?虧我考完之後還四處去尋你,結果你倒好,跑這麼快!」
被狠狠埋怨了一通,唐昭一時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她並非自我中心之人,朗朗君子也講究禮尚往來,鄭源這些天對她確實不錯,眼下拋開對方連個招呼都不打,確實是不妥的。
鄭源念念叨叨說了一陣,並沒有注意到旁邊矮他們兩個頭的宋臻。而就在他說話的當口,公主府的馬車也到近前了。這回果然沒有大張旗鼓的堵門,只是稍作停頓,一副接到人就走的模樣。
小宋臻看看馬車,又看看被埋怨的唐昭,出言道:「我家的馬車到了,就先與師兄告辭了。」
唐昭點點頭,又與宋臻說了兩句。而後她往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奈何今日車窗被薄紗擋住了,並不能將內里看得真切,也不知那馬車上是不是有人等著。
小宋臻沒想那許多,與兩人辭別過後,便邁步衝著馬車走了過去。
車夫和管事都從車轅上跳了下來,然後擺好了車凳,等宋臻一到便將他扶上了馬車。小孩兒進車廂前還回頭沖兩人擺了擺手,揮別後才進去了車廂。
車廂里其實有人,明達正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聽到宋臻上車的動靜才睜開了眼睛……唐昭如果在這裡的話就會發現,當日驚鴻一瞥仍覺相似的人,其實早在這十年間大變了模樣。曾經天真軟甜的小公主如今再不見昔日稚嫩,她只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淡淡一眼掃來,便能讓人感覺到拒人千里的尊貴氣質。此時的她似冰山雪峰,也似高嶺之花,哪裡還剩什麼軟甜?
小宋臻被母親微涼的視線掃過,動作也不由得頓了頓,好在下一瞬那雙清冷美眸中便生出了溫度。他於是揚起笑臉,親昵道:「看見吳管事,我還以為今天阿娘沒來接我呢。」
明達神情柔和許多,又沖他招了招手:「吳管事自有其他事,順路而已。」
小宋臻也沒再多問,一見明達招手,便顛顛兒的跑了過去。他挨著明達坐了,其實很想撲進阿娘懷裡撒嬌,再表達一下多日未見的思念。可想到母親清冷的性子,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敢放肆,最後也只揪住了明達一片衣角,仰起小臉笑道:「阿娘來接我真好。」
明達聽了也沒說什麼,只抬手去摸了摸宋臻的腦袋,帶著些許溫柔。小孩兒頓時受用的眯起了眼睛,顯然是很高興於對方親近的。
不經意間一眼掃過,明達瞥見了宋臻手裡的兩隻草蚱蜢,一瞬間似有恍惚。
小宋臻睜眼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又順著阿娘的目光看見了自己手中的草蚱蜢,頓時獻寶似得舉起來道:「阿娘你看,這是一位師兄給我編的,他還教了我怎麼編。」
兩隻草蚱蜢被小宋臻一手一個舉著,一隻栩栩如生,另一隻身歪腿斜,對比之下可謂天壤之別,讓人一眼就能知道哪只是新手編的。
正常來說明達既沒有訓斥,就該去看宋臻編的草蚱蜢,旁人所為與她無關。哪知兩隻草蚱蜢被放到眼前,她一眼落在那隻栩栩如生的身上,便再也移不開了——會編草蚱蜢的人很多,可每個人做事多多少少都會留下自己的習慣與痕跡,只看旁人認不認得出了。
毫無疑問,被手把手教過許多次的明達沒忘記過往,一眼就看出了這隻草蚱蜢的熟悉。她指尖微顫,好不容易忍住了搶下的衝動,問宋臻道:「你說這蚱蜢哪兒來的?!」
小宋臻茫然的眨眨眼,輕易就從阿娘語氣中聽出了焦急與顫抖:「就,唐師兄編給我的……」
明達心中情緒翻湧,忙追問:「那她人呢?!」
小宋臻便指向車窗外:「他剛還站在路邊送我來著。」
明達聞言忙掀開車簾去看。奈何兩人說話間馬車已經行出老遠,這時回頭道旁已經沒有送行的人了,再加上書院裡的學子陸陸續續下山,大片的同款學子服中要尋一個人實在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