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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怔了怔,臉上的笑容似有些維持不住,倏然淡下不少。
明達見了本能蹙眉,卻見皇帝忽然掀開身上的薄被坐了起來,於是趕忙伸手去扶他:「皇兄,你這是要做什麼?」
皇帝強撐著坐了起來,只這一個小動作也累得出了一頭薄汗,蒼白的臉上倒是多了兩分紅暈,卻並不是健康的色澤。兄妹倆說話遣退了宮人,便是唐昭也離得不近,於是皇帝坐起之後也沒耽擱,抬手便從床頭的暗格里取出一卷聖旨遞給明達:「這個你先拿著。」
這些年明達接過的聖旨不在少數,但就這樣被皇帝塞到手裡還是頭一回。她有些詫異的展開了聖旨一角,又抬頭去看皇帝,見後者並無阻攔的意思,這才展開看了起來。
從宮中回來後,明達便有些悶悶不樂,時不時還會走神。
偏
殿裡,唐昭和明達分坐在兩張書案後。此刻靠在一起放置的兩張書案上,滿滿的儘是堆積的奏疏,人伏案批閱時,幾乎便要被這些奏疏所淹沒了。
這些都是剛從宮中帶回來的。明達對皇帝說的話並非虛言,果真將這些政務都帶回來了,以期皇帝能夠安心養病……就是苦了唐昭,這些奏疏都是要她一起分擔的。
「殿下,該回神了。」唐昭手邊已經有一小摞擬好條陳的奏疏了,抬頭再一看明達,卻見她還拿著最初那本奏疏在發呆。饒是唐昭好脾氣,這時候也是倍感無奈,提醒道:「這麼多奏疏,我一個人處理不完的,你再走神今晚咱們就都別睡了。」
明達被唐昭這話說得回神,而後她看了看手裡的奏疏,再看一眼唐昭手邊的成果,頓時羞得臉都紅了。她趕緊解釋道:「阿庭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這些我自己處理就好。」
唐昭自然信她不是故意推脫工作,畢竟明達操勞多年也不差這一天。見明達終於回神,她倒是來了興趣,也放下手中紙筆問道:「到底怎麼了,我看你這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
明達聽問少見的猶豫了一下,倒不是如今她還有意隱瞞唐昭什麼,而是之前皇帝對她有過叮囑。不過也只是一瞬,皇帝的叮囑便被她拋在腦後了,轉手拿出一卷聖旨遞給唐昭:「你先看看這個吧,今日皇兄剛給我的。」
其實唐昭之前就隱約看到了皇帝的動作,只是回來時明達沒主動提,她也就沒問。現下滿心的好奇都被挑起,唐昭自然也沒猶豫,展開聖旨就讀了起來。
通篇華麗辭藻,總結下來就兩句話:長公主之子宋臻實乃皇子。皇子臻聰敏好學,文武兼備,特立為儲君,來日承繼先志可承大統。
唐昭看罷也是沉默不語——如果聖旨沒有最後一句,這不過就是一道恢復宋臻身份的旨意,哪怕就這般冊立儲君有些草率,也還算是意料之中。可偏偏最後一句提到了登基,這卷聖旨給人的感覺頓時就不同了,感覺好像一下子就變成了託孤的旨意!
正因為看出了這一點,明達才會一直心神不寧:「皇兄的身體越來越糟了。其實當年他重傷醒來後,太醫就說過,他傷了根基會有礙壽數……我就是沒想到他身體會壞得這般快。」
唐昭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握了握她的手道:「別怕,沒有這麼糟糕,陛下只是小病一場而已,太醫也沒說什麼不是嗎?陛下如此,或許只是以防萬一。」
確實,皇帝這回雖然又病得起不來床了,但其實只是小病,太醫也沒有太過緊張。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一場場小病累積起來,也是在消耗皇帝的生機——今日病一場還好,明日再病一場問題也不大,可長此以往總有一天他會被這些小病拖死。
明達就是清楚這一點,心中才生出了恐慌,緊緊地反握住了唐昭的手。
唐昭又安撫了明達好一會兒,才讓她緊皺的眉頭稍稍放鬆下來。可經此一事,兩人心裡也都有些亂,一時間面對滿桌奏疏,倒真沒了心思處理。
面面相覷一陣,到底是唐昭更快平復了心情,她拉起明達的手說道:「好了,別想這麼多,年紀輕輕就你愛操心,也不怕老的快。」
明達從前比宋庭小三歲,自然不怕提起年齡,可如今她卻陰差陽錯比唐昭大了足足九歲,再聽「老」這個字就有些刺耳了。
一瞬間,再多的焦慮都被壓下,只見明達眉梢微揚,攥緊了唐昭的手重複道:「老的快?」
唐昭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可當她察覺到明達語氣中的威脅後,也在瞬間反應了過來。她一邊往回縮手,一邊說道:「沒,沒有,我的明達風華正茂,才不是老呢。」
真不知她這麼說是不是故意的,明達聞言並不鬆手,反而磨了磨牙衝著唐昭撲去。
唐昭見勢不好,翻身就躲,明達撲了個空的同時,也不自覺鬆開了手上鉗制。於是得了自由的唐昭索性起身,拔腿就往殿外跑去。明達則緊跟在她身後,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引了不少人側目的同時,之前的沉悶憂慮也漸漸消散了。
明達也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早在當年聽過太醫那一番話後,她心中其實就有所準備了。只是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皇兄一日日枯萎,到底有些不舍,還有些意難平。
有唐昭陪著發泄一通,明達也漸漸收拾好了心情,正要回去偏殿忙碌,便見有侍女匆匆尋來。侍女一見明達便行禮道:「殿下,宮裡來人了,有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