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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皇帝病情沒有這般嚴重,對於丞相如此迫不期待的奏請,恐怕多多少少會覺得不舒服,甚至可能懷疑明達和宋臻與朝臣有所勾連。
可現在丞相的話卻像是瞌睡送上枕頭一般,不僅正中下懷,甚至可以說是貼心極了。
御階上,坐著的兩人神色都鬆緩了些,尤其明達看向丞相的目光也不那麼討厭了。
皇帝點點頭,今日第一次揚聲說道:「卿說得是,立儲一事便交由禮部和司天監著手處置吧。」頓了頓又道:「朕即刻明發旨意,昭告天下。」
丞相都被皇帝的乾脆驚呆了,尤其昭告天下這一點,尋常大多都是在儲君的冊立大典之後才做的,如今倒是因為皇帝一句話提前了——隱隱約約,他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有些慶幸自己冒著被猜忌的風險提前奏請了立儲。
朝中與丞相一般嗅覺靈敏的不在少數,這時候心中多多少少都打起了鼓。只是再不給眾人探究的時間,站在御階上的內侍總管已經揚聲宣布退朝。
心有疑慮的眾臣只得暫時作罷,俯身行禮的同時,連皇帝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
因著低頭行禮的緣故,殿下的眾人自然也沒看到,皇帝扶著龍椅扶手起身時身體踉蹌了一下,壓根就沒能站起來。還是宋臻與內侍總管齊齊上前,將人攙扶了起來,後來又加上了明達,幾人連攙帶扶才將皇帝扶去了後殿。
強撐了整個朝會的皇帝到此時也支撐不住了,但見他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冷汗涔涔。扶著他的內侍總管不經意間摸到他衣衫,才發現冷汗幾乎將他的衣衫浸透了。
能被皇帝帶上朝會的內侍總管自然也是皇帝心腹,這些年跟著兄妹倆也不知見過多少世面,經過多少兇險。可此時他也被嚇得不輕,忙不迭開口道:「陛下,奴婢這就去請太醫來。」
皇帝虛弱的閉上了眼睛,聞言卻睜眼道:「不必。」
明達和宋臻都想勸,就聽皇帝說道:「不能讓太醫來宣政殿,抬朕回宣室殿去。」
朝中心思叵測的人不少,前有延平帝陰魂不散,後有幾家王府虎視眈眈。聽過明達稟報後,皇帝就知道自己不能立刻死了,否則宋臻說不定就要被這些人撕扯來吃了。他還得再撐一段時間,至少得撐到冊立大典之後,等到明達收拾完那幾家王府。
此時的皇帝已是寧殺錯不放過。他沒有時間與他們糾纏了,不過在此之前,他必然不能露出頹勢,否則等著他們的恐怕就是各方勢力的瘋狂反撲。
明達也知道這些,有些氣結也有些無力,最後只得吩咐道:「還不去將御攆抬來?!」
內侍總管匆忙吩咐去了,御攆直接被抬入了宣政殿後殿,不多時接了皇帝便趕回宣室殿去。明達和宋臻也都跟著,眉眼間都是說不出的憂慮。
唐昭一直在宣室殿等著他們回來,結果等了一早上,就等到皇帝躺著被抬回來了。
她心下一驚,還以為朝堂上出了什麼事,出來看到明達安好才算是放了心。
第126章 千載難逢
皇帝宣布立儲一事太過果決,而儲君一旦冊立,朝中的格局多多少少將有變化。
這日朝會一散,不知多少人目光對視間達成了共識,晚些時候便齊聚一堂商議起各自的利益。
御史大夫家的花廳再次迎來了客人,傍晚時分濟濟一堂。秦大人作為主人家,早早便換了一身常服待客,只是一盞茶水捧在手中,直到涼透也沒能飲上兩口。
花廳中的氣氛說不上好,能出現在御史大夫家中的,自然也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大多數人選擇投靠延平帝,所謂的正統和昔日的忠誠頂多能占三分因由,剩下的七分無非是一場豪賭。賭贏了便是從龍之功,整個家族都跟著受益,至於賭輸了,結果自然也足夠慘烈。
甚至因為延平帝的身份不同,這一場有關於從龍之功的豪賭中,砝碼與收益都被大幅度增加了。每個人都得小心斟酌,步步為營。
當此時,皇帝有沒有冊立儲君,對於這些人的影響是最大的。
有人念叨:「當初清理了皇帝的整個後宮,怎麼沒想到還能有漏網之魚?早知道長公主不惜壞了自己名聲也要幫皇帝養孩子,就該連宋臻一起清理掉的。」
也有人兇狠咬牙,比劃著名滅口的手勢:「左右現在人還小,不然還是照舊解決掉吧。」
當即又有人提醒:「今時不同往日,宋臻剛遇刺不久,身邊守衛怕是森嚴。想要不動聲色的把人幹掉是不可能的,長大的孩子也不如胎兒容易得手。」
甚至有人低聲埋怨起了延平帝,覺得他藏得太好,完全沒有先帝造反時的果決。否則就一個病懨懨的皇帝,再加上一個女流之輩的長公主,延平帝擺明車馬的造反也不是沒可能得手。不像拖到現在,儲君一立朝堂穩固,按延平帝的性子怕是能無限拖延下去。
總得來說,吵嚷間人心浮動,若非早將身家性命押在這裡,只怕不少人都要生了二心。
宋三郎就是這時候來的,他隨著僕從來到花廳,手一抬推開了花廳大門。原本吵吵嚷嚷的花廳里霎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了過來。
花廳中不過十來人,卻沒有一個品階低於四品的,論起來官身個個都比宋三郎高。而在這些人的目光注視下,宋三郎非但沒有膽怯或者不自在,反而揚著下巴目光炯炯,好似很享受眾人的注視一般,施施然邁開腳步踏進了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