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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有了他的作品而已。
半年裡,他很配合醫生。
別人不知道,說他垮了。
但他自己清楚,他有很強烈的,想要走出來的主觀欲望。
當初過度治療,讓他的記憶偶爾出現問題。
他會不由自主地遺忘一些細節,這是創傷之後的自我保護。
他想,這些都不重要,哪怕患上健忘症,哪怕老了會痴傻,他都不怕。
只要能夠走出來,他什麼都願意嘗試。
睡前,他將盤龍古道的照片發在朋友圈,評論都在鼓勵他,期待他歸來。
但他被聶雲清一連串信息吵醒,看完,整個人像是被拉扯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聶雲清是聶雲濱的姐姐。
聶雲濱死後,聶雲清指責是他殺死了自己弟弟。
微信是很久以前加的,他沒有刪除她,發朋友圈時也沒想過屏蔽她。
「你永遠沒有坦途!你永遠別想走出來!」
「雲濱在看著你,你害死了他,你有臉心安?」
「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雲濱走不出來,你也不可能走出來!」
「斯野,你個偽君子,你什麼時候死?」
……
「我沒想當英雄。」
斯野低喃,「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幫他。」
靳重山說:「嗯。」
沉沉的一聲,從胸膛里傳出,在斯野臉頰輕震。
斯野這才意識到,自己靠在靳重山肩上。
是他主動靠上去的嗎?
為什麼又記不得了。
應該是的吧?
人在最脆弱時,總是本能地尋找依靠。
他靠了多久?是不是太不禮貌?
貪戀靳重山肩頭的溫度,他閉上眼,片刻,還是準備直起身子。
但肩膀忽然有了重量。
靳重山說:「斯野,你會走出來。我帶你走出來。」
第12章
離天亮還早,斯野平躺在厚實的褥子上,盯著漆黑的天花板。
聶雲清姐弟從漩渦中伸出四隻手。
他拼了命掙扎,遍體鱗傷,狼狽不堪,所幸未被漩渦完全吞噬。
終於等到一隻乾燥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腕。
他已經平靜下來,但漫長的黑夜仍舊難熬。
「靳哥。」他試探著喚了一聲。
決定如果沒有回應,便不再出聲。
「嗯?」
「你……還沒睡?」
「嗯。」
斯野連續咽了幾次唾沫,才鼓起勇氣道:「靳哥,我可以挨著你嗎?」
「冷?」
「不是!」斯野沉默幾秒,「我就是,就是想挨著你。」
靳重山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
斯野既尷尬,又有些氣餒。
隆隆作響的心跳遮住了一切,他甚至不能靠聽覺判斷靳重山的呼吸是否和往常一般平穩。
「那就……」他想說算了,但黑暗裡突然響起悉悉索索的動靜。
他立即坐起來,只見從窗外鑽進來的微光勾勒著靳重山的背影。
靳重山背對著他蹲在石炕上,正在將被褥往他這邊拉。
他看不到靳重山的神情,連背影也很難說清晰,像星夜下,靜默不言的雪山。
在這間未開燈的塔吉克石屋裡,唯一清晰的恐怕是他心裡的那個念頭。
它發瘋生長,一往無前。
就像曠野終將奔向重山。
靳重山拉著被褥後退,腳後跟踩在了斯野的被子上。
斯野連忙起來幫忙。
靳重山跨到被褥的另一邊,一人推,一人拉,兩床被褥很快挨在一起。
斯野拉得狠了點,靳重山的褥子已經壓住他褥子的邊緣。
他看著那重疊的一小片,它既像一道溝壑,又像他即將藏不住的秘密。
靳重山躺下,面對斯野,「睡吧。」
斯野還跪坐在被褥上,臉有些燒。
他以為靳重山會背對他,起碼也是平躺。
這樣他該怎麼躺呢?
背對的話,可能不太禮貌。
人家是因為他才挪過來的,他反而將背撂給人家看?
平躺也很奇怪。他只能看天花板,靳重山卻可以看他。
面對面……
兩個男的,會這麼睡嗎?
靳重山說:「你給我守夜?」
「睡了睡了!」斯野立即鑽回被子,心想豁出去了,面對面就面對面!
等到拉扯被子的聲音平息後,周圍除了呼吸,就沒有別的聲音了。
斯野緊閉雙眼,卻毫無睡意。
剛才他只是覺得長夜難熬,現在簡直亢奮得度秒如年。
他以為已經裝睡很久,久到靳重山已經睡著。
他小心地、悄悄地睜開一道縫,驚訝地發現,靳重山居然睜著眼!
像個被抓現場的小偷,他連忙閉眼。
但哪裡還來得及。
「你在幹什麼?」靳重山淡然地問。
斯野裝不下去了,睜眼惡人先告狀,「你怎麼不睡覺?」
還……還盯著我看!
「因為你好像很難受。」
「啊?」
「你心跳很快,呼吸很急,眼皮閉得太緊,睫毛在發抖。」靳重山頓了下,「你不舒服。」
天!
斯野在心裡吶喊,原來他連心跳都沒有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