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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奧古斯特拍了拍手把手套重新戴上,他突然開口:「你之前……去過種子庫嗎?」
奧古斯特點了點頭,有些奇怪:「當時比爾帶我們都去過,怎麼,你想去看看?」
丹彎著眼睛點頭:「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那道銀色的金屬窄牆依舊矗立在半山腰的位置,門口的金屬鏡反射著耀目的陽光。
「當年巴倫支發現這座島的時候一定想不到將來人類會選擇這裡作為文明的保存地之一。」丹站在山坡下看著入口的大門有些出神。
奧古斯特走到他身旁,聲音也有些低沉:「上百年的時間,誰都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
「那我們現在算是見證了歷史嗎?」丹歪著腦袋笑。
奧古斯特認真思考了幾秒:「我們本身就是歷史。」
丹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忽然毫無預兆地微微踮腳在他唇角吻了一下,接著開口:「所以,我們有現在就夠了。」
奧古斯特在他縮回去的時候捉住了他的下巴,湊上前加深了這個吻,鬆開他的時候微微喘息著道:「所以你這是在『人類文明』面前宣告你對我的所有權?」
丹剛要開口,眼角瞥到山坡那一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幾個徒步的旅行者,笑著捏了捏奧古斯特的掌心。
那隊徒步者顯然已經看到了他們,雖說種子庫是朗伊爾城附近的著名「景點」,但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什麼時候看到人類總會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
領隊的那個人一邊往下走一邊朝他們揮了揮手,丹也抬起手朝他們揮了揮。等到那群人走到他們面前,領隊那個熱心地朝他們道:「你們是從港口過來的吧?看到鯨群了嗎?」
奧古斯特和丹對視了一眼,搖頭,奧古斯特開口道:「我們是從港口過來的,不過已經在附近繞了一圈,港口有鯨群?」
領隊點頭:「我在船上的朋友剛剛發了一個視頻給我,我們也正要往那邊趕呢,你們沒事的話也可以去看看,大概二十頭左右的北極鯨,很難得。」
奧古斯特朝那人道了聲謝,轉頭看向丹:「想去看看?」
丹一臉躍躍欲試:「走吧,上次在船上只看見過一頭,這次這麼多,應該挺壯觀的。」
奧古斯特有些疑惑:「船上?『白鯨』號?」
丹點頭:「就是上一趟航程。說起來還聽到了鯨歌,挺難忘的體驗。」
奧古斯特挑了挑眉:「那個夏佐也在吧?」
丹想起夏佐遮住他眼睛的那個動作,咳了一聲:「他是大副,當然在。」
奧古斯特出乎意料的沒說什麼。
等兩人騎著雪車趕到港口的時候,小小的碼頭上已經圍了一大群遊客。他倆仗著身高優勢站在人群里朝海面看去,只見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上多了十來個黑色弧形的脊背,有幾頭龐然大物悠閒自在地浮在海面上,身旁跟著幾頭體型小一些的幼鯨。時不時有一尾巨大的尾鰭從水面下高高揚起,重重拍擊下來,濺起幾米高的浪花,空氣中迴蕩著一陣高亢悠遠的聲音,那是鯨群的歌。
遊客群里一片安靜,只有偶爾幾句竊竊私語,似乎所有人都被這些大自然的造物震撼。
鯨群在這片海域游弋了大概二十來分鐘,隨著頭鯨懶洋洋地轉了個身,它們朝著不遠處巴倫支海的方向游去。
直到它們消失在視線的盡頭,人群里的聲音才陡然大起來。有人在興奮地和朋友交換拍下來的照片,有人在打電話,到處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的驚嘆。靠近陸地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個歌手,架起一台電鋼開始自娛自樂地唱起歌來。
丹被這片氣氛感染,剛想對身邊的人說話,扭過頭才發現奧古斯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開了。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掃視了一圈都沒看到人,直到看到人群外圍,在那個唱歌的小哥站的位置才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他有些疑惑地走過去,「奧古斯特?」剛喊了一聲,對方回頭看了他一眼,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轉過頭繼續和那個小哥嘰里呱啦的說了幾句,期間還用手指了指丹。
丹站得離他們還有幾步的距離,沒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麼,正一臉莫名,只見奧古斯特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錢包遞了幾張鈔票給那個小哥,那個小哥推開他的手說了一句什麼,對著丹的方向大大地笑了一下,緊接著奧古斯特就站到了那台電鋼後面。
他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鍵盤上試了幾個音,丹站在原地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直到奧古斯特試好音,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對他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十指落下。
深情委婉的旋律從他手指間緩緩流淌而出,g小調如歌一般的行板仿佛在講述一個略帶傷感的故事。
柴可夫斯基,《六月—船歌》。
奧古斯特彈的有些慢,眼神很專注。他的技巧並不嫻熟,多年的生疏甚至讓他的琴聲在某些段落顯得有些稚嫩,但是琴聲里飽含著這個男人沒有訴之於口的深情,就像這片海。
周圍一些遊客被琴聲吸引漸漸走了過來,在丹身後圍成了一個小小的圈子,丹始終站在他正前方。一陣海風吹過掠起了他有些長的劉海,遮住了他微微有些垂下去的眼神,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連續的琶音漸弱終止,仿佛那一艘水波上的小船終於泊進了港口。奧古斯特吁了一口氣,抬起眼睛看向丹,灰藍的眸光如同六月的海面。